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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

钥匙在手中仿佛变得烫手, 陶苒说:“你家的钥匙,为什么要给我?”

“准确来说,是你家的钥匙。替我谢谢陶叔,但我不能再在那里住下去了, 明天我就搬走。”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陶苒有几分心慌:“你还只是学生呢?离开那里又能去哪里?我、我妈妈不是讨厌你,我爸也不是, 我、我们……”

她连方才的别扭都忘了,磕磕巴巴想解释。

魏西沉弯了弯唇:“你之前不是很怕我伤害你的家人吗?这样不是正好。”

陶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是她又想,魏西沉一个才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锦城举目无亲, 没了陶洪波的帮扶, 他哪里来的钱呢?

那张三十万的支票他也还给了陶家,说起来他真不欠陶家什么大人情。

她想象力丰富,就差联想到魏西沉以后没饭吃沿街乞讨的日子了。她不觉得好笑, 只觉得心酸难过。

陶苒把钥匙塞回他手里:“我才不要。”

她接着又道:“你就安心住着吧, 我会劝我爸妈对你好的。我们说好了,要是以后你发达了,一定要对我和我的家人好呀。”

魏西沉看她一眼, 这姑娘真傻。

但他竟也顺着她的话说:“要是我以后发达了,一定对你们好。”

陶苒这才眉开眼笑。这话要是放在一个月前魏西沉说, 陶苒肯定得在心里合计小九九:这人这么坏, 要是以后他发达了, 铁定得弄死她和她的家人啊。

陶苒以为自己劝动了魏西沉, 放心地回了家。

晚上吃完了晚饭,陶苒看了眼爸妈,轻声开口:“今天魏西沉把那栋公寓的钥匙给我了,他想搬走。”

程秀娟不是铁石心肠,想通了前后因果,有些别扭:“这孩子……虽然我确实有点介意,但是他也没必要搬走啊。你没要人家的钥匙吧?”

陶苒摇摇头,程秀娟这才松了口气。他们这一辈人怕造孽,那少年是他们亲自去青瓷接的,如今说不管就不管人家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但反应最大的却是陶洪波。

他直接从站起来了:“你说什么?”

陶苒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想搬出去住。”

“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他留下来。明天你们就买点东西,和我一起去赔礼道歉!”

“爸?”

不仅是陶苒,连程秀娟都讶异了:“你这是……”

陶洪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激了,他咳了几声:“我答应过那孩子的父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上次的事情让我过意不去,是我们对不住他。”

陶苒还是觉得陶洪波的态度好奇怪,但陶洪波不许她们再追问。他作为家里的顶梁柱,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嘱咐陶苒和程秀娟以后都要好好对魏西沉。

睡到半夜,隐隐能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以及父母说话的声音。

陶苒开了灯,她小脸绯红,程秀娟敲了敲她的门:“陶陶,奶奶摔伤了,爸妈现在要去一趟a市,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陶苒下床开了门,程秀娟让她把鞋穿好。

陶苒嗓子干涩,奶奶重男轻女不喜欢她,但到底是亲人,她担心地问:“严重吗?我和你们一起去行吗?”

程秀娟摇了摇头:“你就别去了,你的眼睛还没好,别再吹风了,不是要考试了吗?奶奶有什么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说的。明天我让张妈来陪你,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陶苒点点头,程秀娟这才急匆匆地和陶洪波走了。

陶苒看了眼夜光的手表,凌晨一点。

她挂念家人,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嗓子太疼了,呼吸都是热乎乎的,陶苒受不了,干脆起来喝水。

别墅里空荡荡的,就她一个人,陶苒胆子小,怕鬼。她相信世上没鬼,但就是怕。

喝了水她又缩回被窝,忍住揉眼睛的冲动,她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凌晨三点半了。

她是被忽冷忽热的身体感官弄醒的,特别想喝水。

床头的水没了,她开了灯,下楼去倒水。

别墅里一瞬间明亮起来,凌晨三点半,别墅区建在山上,树影婆娑,阴森森的。

陶苒头脑昏昏沉沉。

下意识喊了一声妈,回应她的只有回音。

她被虚幻的回音吓得一激灵,手抖了下,开水溢出来,手背瞬间烫伤了一片。

她在发烧,一开始没觉得疼,后来反应过来,才觉得疼得不得了。

陶苒连忙跑到水龙头下面冲。

冷水冲了二十分钟,手没那么疼了,头却疼得像针扎。

离开了水源,手就火|辣辣地疼。

她呼吸灼热,从医药箱里面拿了温度计量体温。

虽然眼睛花,但那条细线明摆着告诉她39.6,已经高烧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形容的向来就是她这种幸运e。

眼睛病了、手烫伤、发烧,说不定还扁桃体发炎。

她必须去一趟医院,爸妈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她现在只能找张妈。

家里有电话本,她翻到张妈的电话给她打过去。电话嘟嘟嘟了好久也没人接,陶苒扶着晕乎乎的脑袋,颓然坐在沙发上。

她挣扎着坐起来,把电话本往前翻了一页。

电话很快接通了。

那头少年的低沉的嗓音还有几分喑哑:“喂?”

陶苒摸摸自己滚烫的额头:“魏西沉,我觉得我快狗带了……”

~

魏西沉是跑上来的。

不论是公寓,还是下面的民宅,都建得比较偏,还属于开发区。

凌晨三四点根本不可能打得到车。

他按了好几次门铃,里面都没反应。魏西沉烦躁得都想把门砸了,陶苒这才撑着给他开了门。

她现在实在是难过,本来不锻炼身体素质就不好,下午还吹风等江烨,刚刚又穿着睡衣用凉水冲手背。

陶苒第一次看魏西沉觉得亲切。

她头发乱糟糟的,眼里又红,里面含了泪水:“我感觉我会死。”

全身都不舒服。

魏西沉还喘着气,皱眉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

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问她爸妈和佣人去了哪里。

“披一件厚实点的外套,我带你去医院。”

“嗯。”

陶苒先前已经换好了衣服,这会儿穿了外套,跟着魏西沉往外走。

外面正是最冷的时间点。陶苒一出去反而觉得舒服,她全身烧得滚烫,风一吹反而觉得凉爽。

漆黑的天幕之下,偶有几点昏暗的灯光。

再偏僻的地方,由于城市的污染,都看不到星星。

通往山下的路灯亮着。

陶苒烧得迷糊:“魏西沉,这个时间点,好像打不到车。”

“我知道。”少年低声道。不仅从山上打不到车,山下也打不到。他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她烧糊涂了:“我有一百斤呢。”

可重了。

饶是在这种时候,魏西沉也忍不住笑了,“好了,上来吧。”

她趴上去,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反射弧格外长,反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暴露了自己的体重。她灼热的呼吸拂在他耳畔,强行挽尊:“一百斤才不重,你没听说过吗?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她有些得意,她不矮,也不平胸呢。

他心里软乎乎的,背上的人也软乎乎的。

陶苒病得有点迷糊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之前,好像做了一个梦。”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她自顾自地说话:“我梦到生病了,有个小贼翻窗户进来照顾我。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还掐我。”

魏西沉眼里有点点碎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话:“那他真坏。”

陶苒赞同地嗯了一声。

这条路似乎走不到尽头,陶苒是个小话痨:“我以后……是要当个画家的,名垂千古那种,一幅画万金难求那种。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少年额前的黑发湿透了,他走了一路,脚步却依然稳稳的。

他知道她的神智已经完全烧迷糊了。

魏西沉加快了步子,接她的话:“当一掷万金买画的。”

背上的姑娘呼出的热气似要将他灼伤,她还呵斥他:“你怎么那么败家啊。”

“……”魏西沉想把她给扔了。

背上的姑娘搂紧了他的脖子,嘤嘤哭起来:“妈,我好难受啊,嗓子疼,手也疼。”

“……”嗓子疼是她一路说个不停,不疼才怪,手怎么会疼?

借着不太明亮的灯光,他看向她的手背,有一块的颜色和周围明显不同。

她竟然还烫伤了。

她的眼泪掉进他的衣领里,那是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魏西沉仍然淡定地往前走:“嗓子疼就不要说话,手马上就好了,不要哭了乖。还有。”他顿了顿,忍无可忍,“老子不是你|妈。”

他生来算不得什么好脾气的人。

就连在青瓷那种腌臜地方,怕他的都居多。他在那里摸爬滚打生存下来,如今却对背上这一百斤的小蠢货毫无办法。

她哭了几声就累了。

趴在他的背上,脑袋挨着他的脑袋,声音软绵绵地像撒娇:“妈,你对我真好。”

这个“妈”的体力也好,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了呢。

魏西沉实在是要被气笑了。

医院就在不远处,里面的灯光都还亮着,这会儿可能只剩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了。

外面安安静静的,明明是最冷的时间点,他一身汗。

魏西沉带她进了医院,她越来越糊涂,他真怕她过一会儿说:妈,好热啊,来根冰棍儿。

她连生病都不安分,像永远向阳又朝气蓬勃的花儿,给点阳光就灿烂。

凌晨的医院里面没几个人,值班的护士和医生都在打呵欠。

陶苒被安置到住院部打点滴。

病房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魏西沉拿了药膏上来给她涂手背。

好在烫伤不严重,但她的手本来又白又嫩,如今这一块看着挺吓人的。药膏冰冰凉凉的,陶苒反而醒了。

她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魏西沉轻轻掐了掐她脸颊:“想清楚再喊人。”

她口中那个到了嘴边的“妈”字就咽了回去。

生生被吓了一个激灵,陶苒咽了咽口水:“魏、魏西沉。”

魏西沉弯起唇:“总算清醒了。”

太可怕了,竟然是魏西沉背她下山的!

折腾了一大晚上,天已经蒙蒙亮了。

魏西沉给她喂了水,被她生生气了一路,他累得不行,让她往病床里面挪一挪。

她生病脑子转得慢,也听话许多,他让挪她就挪。

魏西沉躺在了她的身边,少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阖上了眼。

陶苒愣了一会,伸手去推他:“魏西沉,魏西沉……”

她像推磨的小毛驴,坚持不懈还喊得忒有节奏,少年睁开眼睛,侧过头看她,眼里能射出刀子。

她抬起那只烫伤的手,指了指隔壁的病床:“那里……”

魏西沉冷冷一笑:“那里刚刚死了个人,才抬出去的,尸体还新鲜着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陶苒一抖:“你好好睡觉。”

少年又闭上了眼睛。

陶苒知道他累了,他又不是铁做的,背了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会累。

他额头上还有很多汗水。

陶苒觉得看得她强迫症都犯了。

旁边柜子上有干净的抽纸,她拿了一张出来,也不敢喊他,他脾气那么坏的。一只手涂了药,一只手还插着针,她只能选择用那只涂了药的手,轻轻给他把汗水擦干净了。

她看着总算顺眼很多。

他一直没睁眼,睡得真快啊。

目光越过他看向隔壁的病床,想起魏西沉用森冷的语调说才死了人,她就觉得这个房间也阴森森的,陶苒赶紧闭上眼神,默念“您一路走好”。

她本来就生着病,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魏西沉睁开眼去看她。

这张脸,过了三年,渐渐长开了。脾气还是娇,性格还是蠢。她把他忘了,可是又没完全忘记。

他仿佛还记得她趾高气扬,像只开屏的孔雀似的对他说:“虽然你声音难听,脾气暴躁,可是你是他们中长得最好看的,我就要和你做朋友。”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

魏西沉伸手替她把乱糟糟的短发拨开,说出的话很可怕,语调却难得温柔。

“撩完就跑,我杀了你信不信?”

身边的姑娘气息沉沉,睡得香甜。

~

陶苒第二天感觉好了很多,醒来病房却只有她一个人,过了一会儿门打开,闻凯走了进来。

“你好点了吗?”

陶苒点点头:“魏西沉呢?”

“他有事回家一趟。”

“哦。”

见陶苒乖乖巧巧地也不问,闻凯有些坐不住:“你就不好奇他回家做什么?”

“那他回家做什么呢?”

“……整理他那几本破书。他要搬家。”

陶苒瞪大了眼睛,搬家?为什么还是要搬家?

闻凯清了清嗓子,“魏哥很宝贝那几本破书,你想看看是什么书吗?”

他用大灰狼引诱小白兔的语气:“我们去看看吧。”

陶苒手上的枕头已经拔了,闻言也有点好奇。她生病好得快,第二天又能活蹦乱跳了,就是手有点疼。

两个人走出医院,去陶苒家山脚下那栋公寓。

阳台上的衣服已经收了,陶苒和闻凯一起上楼,魏西沉在浴室洗澡。

他背着她跑了大半夜,身上被汗浸湿了一轮。

闻凯敲了半天门,魏西沉才穿好衣服出来。

他头发还在滴水,看到陶苒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陶苒差点就把想看你的书几个字说出来了,闻凯在旁边拼命使眼色,陶苒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走吗?”

少年低眉笑了,眸中潋滟,然而出口的话却是拒绝的:“不能。”

闻凯见气氛有几分冷凝,忙道:“魏哥你先吹下头发吧,你头发在滴水。”

魏西沉应了一声,回房间吹头发去了。

陶苒和闻凯在沙发上坐下来。

陶苒很少来这栋公寓,看什么都是陌生的,现在这房子里的东西整整齐齐,一点都看不出要搬家的迹象。

只有茶几上一摞书包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要被带走。

闻凯看到这摞书就气。

他就被忽悠着背着这玩意儿行了千里路啊,还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

闻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剪刀,自己三两下把包装的纸剪开,然后又把剪刀塞回去。

对陶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陶苒蒙蒙的:“我能看吗?”

“可以可以随便看。”妈的反正他不敢看,魏哥看起来挺在意这姑娘,她看的时候,他偷瞄一眼就成。这样就不会被打死了哈哈哈!

陶苒拨开封面的纸,里面厚厚地叠了好几本书。她拿出来第一本。

是本名著《傲慢与偏见》。

下一本是少年读物《绿山墙的安妮》。

好像没毛病……又有点怪怪的。

她接着把那本安妮拿起来,下一本的封面出来,两个人都惊呆了。

——《他是我的王子》。

一本少女漫。

再往下一本本地找,要么是名著,要么是少女漫。

闻凯整个人都不好了:“我靠,他宝贝了那么多年的,就这么些娘兮兮的玩意儿?”

陶苒心跳有点快。

这些东西,好眼熟啊。

她拿出那本《傲慢与偏见》,翻开洁白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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