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一圈儿折腾完,已然过去了许久,魏皇也不恼,闲闲由着她去,待她还完最后一个礼才开口询问,
“皇姐怎的这会子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昌平长公主和煦笑笑,尽显慈爱,
“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不过是听闻魏峙回京了,甚为挂念,便来见上一见。”
魏皇轻笑,“你倒偏疼他多些。”
说罢对魏峙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过来让你姑母好生瞧瞧,你不在京中的时候,她时常念叨着你。”
魏峙缓步上前,深施一礼,“姑母。”
“峙儿。”
昌平长公主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臂,抽出帕子来抹了抹眼角儿,语气悲戚,
“可怜你父王走的那样急,咱们有心想要去送一送也不能够,实在令人伤心。”
“姑母节哀,父王有灵,会感念到您的心意。”
“好峙儿。”
昌平长公主眼眶里泛着泪花儿,眸中尽是对后辈的关爱之情,
“你如今袭了爵位,是正经尊贵的王爷了,需得成熟稳重一些,可不能再同从前一般胡闹了。”
“是,谨遵姑母教诲。”
魏峙淡淡应着。
“你母妃早亡,父王又薨逝了,本宫身为你的姑母,确是该好生教诲你几句才是。”
昌平长公主忽地话锋一转,瞥了皇帝一眼,转而又抬眸望向魏峙,
“你也实在是太过胡闹了,竟然屠杀江汉夏府,那夏如知是朝廷纳税大户,并无甚大罪过,还创造了许多工位养活了诸多百姓,你怎能肆意屠杀。”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那番话儿虽似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谆谆告诫,但内容实在是过于敏感。
滥杀无辜,可大可小,如今在这种场合被长公主点了出来,只怕是别有深意啊,众人一时间皆望向了魏峙。
魏峙身形僵了僵,但却仍然长身鹤立,傲骨如刀一般,丝毫不怯。
“魏峙,确有此事么?”
魏皇沉吟良久,冷声发问。
魏峙抬眸,直视魏皇,
“是。”
第68章 舌如簧 一网打尽
大殿上忽地寂静了下来,仿佛空无一人似的,唯余紫金飞鹤祥云的熏香炉中香烟袅袅,缭绕在半空之中。
魏皇面沉如水,垂下眸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没说话。
众人皆屏息静立,微微垂首,不敢发出些许动静,唯余魏峙和昌平长公主老神在在,泰然处之。
良久魏皇叹息了一声,转身抬脚走上了阶梯,于主位坐了,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众人一遍,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魏峙身上,淡淡地,
“说说罢。”
魏峙望着地面,轻哂了一下,
“非要说么。”
昌平长公主闻言,蹙起眉头,面上仍是慈爱关怀的模样,好言好语地劝着:
“皇上问话,岂有不说之理?峙儿你也大了,听闻还要求娶莫将军的嫡女,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须得敢作敢当才是。”
“莫将军.莫远怀么?”
魏皇闻言,面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正是呢,就是镇远大将军,莫远怀。”
昌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走进魏峙,抬眸望着他,
“那位莫小姐娇美非常,其父又手握重兵,能娶她为妻,还真是桩天大的福气呢。”
魏峙唇畔勾起一抹笑意,抬眸望向昌平长公主,眸中亦漾着笑意,只是并未深达眼底,那双眸子寒潭一般,直望得昌平长公主微微有些发凉。
“姑母对这些没影儿的事都如数家珍,当真是挂心于我啊。”
他语调很慢很缓,却没来由地令人觉得很是压抑,就连昌平长公主面上的慈爱笑意都险些挂不住了,她稳了稳心神,和煦笑着:
“那是自然,你们都是天家子弟,我身为魏国长公主,多关注些也是应当的。”
她搪塞两句,又往回扯,
“你还是先回皇上的话儿罢,究竟为什么要屠杀夏府呀?”
“姑母。”
魏峙捻转着指间的碧玉扳指,“都是亲戚,有些事当众说穿了,不体面。”
昌平长公主只当他是说不出理由,微微侧眸望了一眼皇帝,只见皇帝坐在那里,亦望着她,心下立时便明白了几分。
皇帝也想藉由此事打散他和莫家的联系,若是真由着他亲近了莫将军掌了兵权,后患无穷。
得了信儿,昌平长公主似吃下了一个定心丸,敛了笑意,继续施压,
“魏峙,本宫不得不提醒你,拒答可是抗指不尊,欺君之罪。”
魏峙依旧立在那里,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昌平长公主有些恼怒,刚要发作,想了想又忍了下来,软了语气,
“峙儿,你放心,姑母相信你绝不是那般残暴不仁的人,必定有你的苦衷,今日众亲王都在这里,你说出来,大家自有公断,好还你清誉啊。”
“是么。”
魏峙轻笑。
“那是自然。”
昌平长公主遥望众人,“你们说是么?”
“是。”
“是是,定是有原由的。”
众人一片附和,纷纷劝魏峙说出原由。
良久魏皇也开口了,“你且说罢。”
如排山倒海一般,场上的气势变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魏峙垂下手背到身后,转过身来,迎向魏皇,
“既如此,那我便说了。”
“快说。”
昌平长公主身子微微前倾,期盼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只要他敢说不是因为夏竹悦才屠的夏府,她便立刻传夏竹悦上殿,作为人证指认他的罪行。
他如此折辱夏竹悦的父亲和娘家,想必那狐媚子早已恨极了他才会逃离他来攀附牧白。
如此一役,既打压了魏峙,又能治了狐媚子,还能绝了牧白的心思,实乃一石三鸟的计策。
昌平长公主不禁为自己的妙计暗自赞叹,唇畔勾起一抹笑意,笑望着魏峙,等他入笼。
魏峙微微叹息了一声,似乎有些怅然,
“江汉夏府夏如知,勾结前任知州贩卖人口,偷税偷税,贪腐赈灾银两,勾结皇室买卖官职。”
此番言论犹如一颗入水惊雷,引起哗然一片,众人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魏皇黑了脸面,
“这也不是你屠杀夏府的理由,这些罪责,你可密折上奏。”
“的确不是。”
魏峙抬眸看向昌平长公主,
“只是他一个小小商贾,身后不过一个区区知州,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定有京中皇室授意,才敢如此妄为。”
他上前两步,深施一礼,
“魏峙身为南平王,镇守一方,辖内出现此等腐朽之事乃是本王治下不严,本王欲为皇上清君侧,故而没有打草惊蛇上报回京,只于夏府秘审了数次而已……”
“你胡说!”
昌平长公主皱起眉头,豁然打断了他。
“胡说?”
魏峙站直身子,玄色蟒袍垂坠笔直,光华流转,衬的他威严神武,他目光如炬,坦荡地望向昌平长公主,
“长公主说本王屠杀夏府有何罪证?夏如知如今好好地活在夏府内,夏夫人及一干妻妾子女俱全,何来屠杀一说?”
“我……”
昌平长公主正欲辩解,魏峙却丝毫不给她机会,一言一语如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一般瓦解着众人的意志力。
“夏如知已然交代了其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本王顺藤摸瓜,已将整个卖官系统的人员名单初步拟定,不消半月,便可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魏峙看向魏皇,“原本想将名单全部核定无误后再呈交给皇上的,如今,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魏皇闻言,面上极为难看,起身亲自近上前来,握住魏峙的手臂,
“你做的很好,朕会派人接管余下的事情,你便不用再费心了。”
众人一听,皆松了一口气。
买卖官职,乃是皇族中的寻常事儿,动用手中的权利牟利,十有八九的事,谁的手上都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