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公主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事实上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呆了,长公主作为授予在世的年龄最大的王室公主的尊号,是宫廷里仅仅低于王后的女性。国王满意地看着自己女儿的表现,同时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加德纳主教,他看上去仿佛自己刚刚被枢机主教团选为了教皇一样。
“罗塞斯子爵先生。”国王又看向罗伯特·达德利,“英格兰感谢您的贡献,是您发现了这个阴谋,如果没有您,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言重了。”罗伯特向国王鞠躬。
“您是如何发现这个阴谋的呢?”国王仿佛不经意地问道。
罗伯特向国王描述了他在大教堂里见到的一切,伦诺克斯伯爵的惊恐不安,许多苏格兰贵族的缺席,“毫无疑问他们在策划什么。”
“是啊,真是上帝保佑。”国王笑了笑,“感谢您有这样的细心和洞察力。”他打量了一下青年的表情,对方的脸色毫无变化。
“我授予你嘉德勋章。”国王说道,“为您的勇气和机智。”
众人再一次惊呆了,嘉德勋位是英格兰的最高荣誉,如今国王把它授予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罗伯特就要推辞,“陛下,我必须……”
“好了,这就是我的命令。”国王打断了他,“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请诸位都退下吧。”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向国王鞠躬行礼,从房间里鱼贯而出。
当房间里就剩下国王一个人时,他冷冷地笑了笑。
“如今我往池子里扔进了这几颗石头,现在就看鱼儿们会怎么游了。”他自言自语道。
第51章 清算
“都出去。”爱德华对自己房间里的侍从们说。侍从们向王子鞠躬,倒退着出了大门,房间里只剩下王子和罗伯特两个人。
“这实在是有些不公平。”罗伯特·达德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拉了一把扶手椅坐在了王子对面,“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看得到,国王应当为你感到骄傲才是。”
爱德华把玩着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陛下是国王,因而他有权对任何人不公平。”
“也许我做的有些过分了,权力对于君主们而言就像是空气,水源或是食物一样,没有人会喜欢别人染指这些东西,即使是自己的儿子。”
“可你并没有选择,不是吗?”罗伯特看向王储,“当时除了你没有人能命令所有人,你有地位,还有筹码……如果不是你的话可能灾难已经发生了。”
“不,不会的。”王子看向罗伯特,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你看的很清楚,叛军完全没有攻陷这座城堡的可能。所以如果我什么也不去管,而是让赫特福德和加德纳去扯皮,当然也许还有王后,叛乱也会平息,当然会死更多的人……但是国王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恰恰相反他会尽力去削弱那些大臣,以免他们日后凌驾于我的头上。”
“可你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罗伯特凑近王子,轻轻地说。
“是的,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沾上这件事?”
爱德华抬起头,看着罗伯特的眼睛。他们之间离得如此之近,罗伯特看着爱德华蓝色的眼珠,仿佛苏格兰高地的湖水一般清澈。
“因为这是对的。”小王子说道。
罗伯特·达德利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轻轻亲吻了王子的额头。
“您会是一个好国王。”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
对反叛者的审理以效率为第一优先考量,于是当爱丁堡城里的废墟还在冒着烟时,萨里伯爵的整个密谋就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诺福克父子的计划实在是非常大胆:用火药把英格兰宫廷一网打尽,趁英格兰人群龙无首之时夺取爱丁堡城,从而引发苏格兰贵族们的集体反叛,而与此同时,法国军队会抓住时机,在想必已经是一团混乱的英格兰南部登陆。而更妙的是,此时英格兰王位的第一继承人,正是亨利八世国王的甥孙女,法兰西王太孙的新婚妻子,苏格兰女王玛丽。伦敦城里枢密院的残余会打开城门欢迎他们的到来,议会将会宣告法国王太孙和玛丽女王为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共治君主,未来他们的子孙将会成为英伦三岛和法兰西的主人。而伦诺克斯伯爵将被封为苏格兰副王,以玛丽女王的名义在爱丁堡发号施令。英格兰国教会将被解散,罗马教皇的代表们将会卷土重来,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宗教裁判所和火刑柱。信仰新教的贵族将被处决或流放,他们的头衔,财产和土地将会被分给玛丽女王的支持者们。而诺福克公爵和他的儿子,作为新朝的开国元勋,毫无疑问会分别成为女王的首席大臣和枢密院议长。
毫无疑问,这个疯狂的计划触怒了除了反叛集团之外的所有各方:在爱丁堡的宫廷或是伦敦的议会里,对叛徒的声讨占据了全部的议程。在伦敦,上议院里诺福克公爵和他儿子的座位被愤怒的议员们砸的粉碎,拖到泰伯恩市场烧成了灰烬。在温莎城堡的圣乔治教堂里装饰着嘉德勋章所有获得者的徽章,其中霍华德家族成员的徽章都被用石灰完全抹去。贵族们惊恐于自己身家性命所遭受到的威胁,而下层人民则出于朴素的爱国热情和对法国人的厌恶,所有阶层达成了彻底的同时,一时间诺福克公爵完全成为了全民公敌,似乎与他相比连犹大的所作所为也都并没有那么可憎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对于反叛者着重处理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诺福克公爵和他的儿子作为首恶逃去了法国,然而其他人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前任苏格兰摄政阿伦伯爵潜回国内试图复辟,结果在叛乱当中下巴中了一枪,在昏迷当中落到了英格兰人的手里;国王的外甥伦诺克斯伯爵,因为试图成为副王失去了国王的信任,于是与叛逆相勾结;还有诺福克公爵的情妇伊丽莎白·霍兰夫人,显然公爵阁下根本没有费心为她考虑后路……数百张逮捕令被签发,其中有些人的确与叛乱分子有染,而有些人仅仅是对叛乱不置可否而并没有向国王举报秘密。他们的财产和土地被没收,这使得王室瞬间成为了苏格兰最大的地主,而这些财产和土地被迅速分给了亲英派们,这些新贵作为英格兰统治的热烈支持者,成为了新的苏格兰王国的脊梁。
国王的出手之迅速令整个欧洲大感震惊,他的铁腕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了苏格兰王国的局势,令那些欧洲大陆认为他已经变成酒囊饭袋的评论家们大跌眼镜。与之前的三十几年一样,宽和大度从来不是亨利八世国王的美德,叛乱结束仅仅一星期之后,国王就向法国宣战,而陛下的信使也前往马德里和罗马,很显然陛下打算和西班牙以及罗马教皇恢复关系,甚至不惜走回天主教的老路,以构建一个反法大同盟。
在圣吉尔斯教堂前,工匠们开始搭建处刑台,一共有数百人被判处死刑,其中最核心的叛徒将在这里,在国王的面前被处死。为了满足国王的报复欲望,这些人除了叛国罪以外还被指定为异端,因此他们将被处以火刑,在国王面前灰飞烟灭。
……
1546年2月15日,距离叛乱正好过去了一个月。
在过去曾经是圣吉尔斯教堂的地方,火刑台被建立了起来。几根黑色的柱子立在过去曾经是教堂大门的地方,而在他们后面,当年支撑着大教堂的四根大柱子当中的三根孤零零的立在废墟当中,而当初祭坛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积满了雨水的大坑,下面的地窖已经被水淹没。天空中阴沉沉的,呈现出一种与一个月前一样的铅灰色,使得这个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铜版画一般。
载着犯人们的马车从城堡出发,沿着当初国王加冕所走的皇家英里大道向教堂开去。道路两旁站满了观众,他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黑色的马车停在了教堂前,叛乱者们被带下马车。阿伦伯爵的下巴被一颗子弹打碎了,如今他整个脸上裹着沾满血和泥土的肮脏纱布,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样子。
前任摄政大臣发着高烧,事实上他的伤口已经感染,即使得到了国王的赦免他也会很快死于败血症。两名士兵架着他走上了处刑台,其中一个人伸出手,似乎在他脸上摸索着什么。突然,他感到自己的伤口处一阵剧痛,伤口处的纱布被扯了下来,他可以听得到前排的观众倒吸了一口凉气,伯爵有点想笑,然而他脸上的疼痛让他几乎做不出任何表情来。士兵们把虚弱的他按在涂了油的柱子上,有人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绳子绑的极其紧,伯爵痛苦的咳嗽了几声。
士兵们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阿伦伯爵费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身边,伦诺克斯伯爵正在奋力的挣扎着,士兵们不得不用他们的枪托让他平静下来。他的脸上糊满了眼泪和鼻涕,在那里疯狂地向士兵们求饶,最后带头的军官不得不用布堵上了他的嘴巴。更远处是艾格林顿伯爵,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推开了试图搀扶他的士兵,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火刑柱上。更远处的是伊丽莎白·霍兰夫人,这位诺福克公爵的情妇与阿伦伯爵也曾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实在离得太远,伯爵实在看不清她的情况。阿伦伯爵又微微转动了脑袋,在他的正对面搭起了遮雨棚,下方放着国王的御座,很显然亨利八世国王绝对不会放弃这样一个想必会令他非常愉悦的场合。
广场上的乐队传来一阵号角声,一辆六匹白马拉着的王室马车在骑兵的簇拥下开进了广场。马车停在御座之前,车前坐着的侍从连忙跳下车,打开车门。
国王陛下在两个侍从的帮助之下从马车里缓缓挪动出来,所有的贵族和廷臣连忙弯腰行礼,国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让他的恐怖程度上升了一倍不止,也许在其他时候还有人会希望吸引到国王的注意,然而在今天这种场合,所有人都恨不得在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只要不让国王注意到自己就好。
陛下拄着拐杖,在仆人们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向御座走去。他沉重的身体使得那把可怜的椅子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呻吟声。国王瘫软在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侍从们连忙为他端来装满热葡萄酒的银杯子。
第二辆马车里下来的是王后和王储。他们看上去脸色都有点苍白,国王的疯狂使得他身边最亲密的人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到国王身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第三辆马车里下来的是国王的女儿们。新封的玛丽长公主拉着自己的妹妹伊丽莎白公主,她们看上去同样心神不宁。在他们身后的是枢密院的大人们,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按照地位高低站在了国王御座两侧。平时最靠近国王的位置往往会引来地位相近的大人们的明争暗斗,而今天却成为了烫手山芋,每个人都恨不得站的距离亨利国王越远越好。
大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判决书写的很长,亨利国王有些不满地哼了几声,大法官感到自己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自己的内衣。他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念完了这份冗长的文件,以至于都有些吐字不清了。
阿伦伯爵看着对面的英格兰国王,他看上去真是可笑,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胖子,可他周围的人却都是真心的害怕着他。阿伦伯爵曾经看到过这个暴君的画像,然而如今真实看到这个人,他内心里却有些大失所望。伯爵微微低下头,一个士兵正在点燃火刑柱下用来引火的木柴。他试图想说些什么,然而他的伤口让他仅仅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而与他一起受难的叛乱者们的嘴已经在国王的命令下被堵住了。
有些受了潮的柴草冒出大量的烟雾,伯爵感到自己几乎要窒息了。热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混杂着烟雾向上,把伯爵包裹起来。阿伦伯爵剧烈地咳嗽着,他不由得想到火腿的制作过程。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似乎是旁边的伦诺克斯伯爵尿了裤子。
四周变得越来越热,阿伦伯爵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地狱还是人间,他的脚上传来一阵剧痛,然后越来越向上,他的衣服开始燃烧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恶心的臭味,他抬起头向上看,似乎感到什么东西落在自己的脸上。
天空中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而这并不影响燃烧。广场上一片寂静,火刑台上的惨叫在这样的寂静环境当中显得尤其可怕。空气当中弥漫着那恶心的臭味,许多人开始呕吐起来。
国王坐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是在一场无聊的演出上等待着散场的观众,而他身边的人早已经脸色惨白,有人捂着自己的嘴,显然是不愿意在国王面前失态。
过了许久,那惨叫声变得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了,而火刑台上的木柴和油还在燃烧着。
国王环顾了一圈四周,他看向广场上的人群,感受着他们的恐惧,好极了,他想。他又看向自己的臣子们,他们看上去并不比贩夫走卒强到哪里去。空气中传来一阵尿骚味,想必来自某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国王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就该如此,他们理应感到害怕。
陛下挥了挥手,侍从们连忙上前来,把陛下架回了马车。贵族们沉默地跟在后面,如同一群人在梦游一般。
雨越下越大,很快丝丝细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广场上的人也作鸟兽散。那几团依旧燃烧着的火焰在雨中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些焦黑的东西,染黑了雨水,在广场上四处横流着。
第52章 回銮
1546年三月一日,国王的御驾离开了爱丁堡,走上了返回伦敦的旅途。陛下丝毫不掩饰他对于这片土地的厌恶,他似乎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个他新取得的王国多呆下去。根据国王的命令,御驾日夜兼程前进,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跨过了英格兰与苏格兰的边界,进入了英格兰东北的诺森伯兰郡。当进入英格兰境内之后,国王终于点头同意在诺森伯兰郡休整三天,让早已人困马乏却不敢在国王面前显露丝毫的贵族们庆幸不已。
三月四日的下午,陛下的马车驶入了诺森伯兰伯爵的庄园大门,这座整个北方最优雅的宅邸用红砖筑成,宅邸前美丽的花园由高薪聘请的意大利建筑师设计,再用从西班牙,法国和德意志连着泥土一起运来的奇花异草装点。然而虽然已经是初春,天气依旧十分寒冷,花园里的树枝光秃秃的,在铅灰色的天空之下显得尤其压抑。
在宅邸的入口,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上去仿佛随时就要昏倒一样。这位年轻的诺森伯兰伯爵看上去十分不自然,他的动作十分僵硬,仿佛是那些街头艺人用绳子操纵的木偶。在众人的面前,年轻的伯爵托马斯·珀西如同一只落进了捕鼠笼子的小兽一般,惊恐不安地看向一旁欢迎人群当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监护人托马斯·坦普斯特爵士,直到收到对方鼓励和安慰的目光之后才勉强平静下来。
画着都铎玫瑰的马车缓缓停在宅邸前,车门被打开,很快几名仆人就围了上去,他们搀扶着国王,从马车的车门里缓缓挪出来,再扶着国王躺上了一座罗马式的软轿。这种软轿是一把带着软垫的轻便躺椅,可以由四名仆人抬起来在室内行进——陛下如今已经处于半瘫痪的状态。
躺在了软轿上的国王满意地呼了口气,看向站在他面前年轻的诺森伯兰伯爵,在旁人眼里看上去如同一只狮子看向自己的猎物。
“陛下。”年轻的伯爵向国王行礼,他苍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虽然天气依旧十分寒冷,可他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欢迎您来诺森伯兰。”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用玩味的眼神看向年轻的伯爵,想起了签署他父亲死刑令的那个下午——父亲敢于密谋造反,儿子却像一只刚刚破壳的鹌鹑,这世间的事情有时显得如此滑稽可笑。
突然国王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感到有些欣慰——当年爱德华的母亲安妮·波林差点嫁给了前任诺森伯兰伯爵,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如今在这府邸门口迎接他的就是爱德华了。陛下有些想笑,可随即又涌来一阵悲凉——所有的人都死去了,他生命当中爱过的和恨过的人,都已经成了大理石墓穴里的枯骨。
所以他也快死了吗?
国王微微闭上自己的眼睛,摆了摆手,侍从们连忙抬起软轿,把陛下抬进温暖的大厅。
……
诺森伯兰伯爵的庄园无愧于她整个北方最豪华舒适的府邸之名,整个宫廷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国王陛下占据了庄园里最好的房间,王储的房间在国王隔壁距离国王最近,而王后的房间却被安顿在了府邸的另一侧,甚至比国王的两个女儿距离陛下的房间都远,这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从某种意义上讲宫廷与房地产市场颇为相似,地段决定了一切。对于许多人而言,王后这项资产已经显露出贬值的前兆。
王后的套间属于上一任诺森伯兰伯爵夫人,在那之后已经十余年没有人住过了,这十余年的时光给这个华丽的房间蒙上了一层悲凉的阴影。在梳妆台前,王后疲倦地靠在一把扶手椅上,她手里握着一面镶嵌着宝石的威尼斯玻璃镜子,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王后已经不年轻了,两任婚姻和几十年的时光让她的皮肤不复从前的白皙光泽,而细纹也在她的眼角浮现,那些昂贵的法国化妆品和小牛肉面膜也不过是略微拖延了这衰朽的过程。王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幻想着这张脸十年后的样子。然而令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她并没有惊恐或是悲伤,而仅仅是疲惫。
被疲惫所淹没,如同大堤决口后被淹没的农田。
门外传来侍女的敲门声。
王后微微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坐直。“进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中气,然而那一丝若隐若无的疲惫却怎么也无法掩盖下去。
侍女走进房间,向王后行了个礼。“托马斯·西摩爵士求见。”
王后握着镜子的那只手猛地抓紧。过了几秒,她放开了镜子,把它放在梳妆台上。
“请他进来。”王后说道,并没有回头看侍女一眼。
过了半分钟时间,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王后的身后传来。“陛下。”
王后依旧坐在那里,把玩着刚刚被她放下又拿起的镜子。“您好,托马斯爵士,您有什么事?”
那低沉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您之前并不是这么称呼我的。”
“那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呢,海军中将先生?”王后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里面带上了一丝讥讽。
“叫我托马斯,就像你原来称呼我的那样。”那声音离得如此之近,以至于王后感到气流吹到了自己的耳后。她猛地转过头来,托马斯·西摩爵士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
王后如同装上了弹簧一般跳了起来,“你发疯了吗!”她用力一推,把高大的托马斯爵士向后推了几步。她惊恐地看向房子的大门——房门紧紧地关闭着。
王后松了一口气,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您还记得前任王后的下场吧?您难道是想让我步上凯瑟琳·霍华德的后尘,在伦敦塔被人砍掉脑袋吗?”
“请原谅。”爵士微微鞠躬。
“您还记得那位倒霉的迪勒姆先生的下场吧。”见对方无动于衷,王后心里的怒火又不断滋长。“那位自称和前任王后订婚的白痴,他在泰伯恩刑场被开膛破肚,脑袋还被挂在了伦敦桥上。即使您不为我考虑,总该让自己避免遇到这样的下场吧。”
“我与弗朗西斯·迪勒姆不同。”托马斯爵士看着王后,向王后的脸伸出手去,王后向后退了几步,他又把手放了下来。“陛下与您结婚之前就知道我与您已经订婚了,并没有人欺瞒他,因此也没有人会被指控叛国罪。”
“无论过去如何,我现在都是陛下的王后。请您在我面前注意您自己的身份,海军中将阁下。“王后高傲地抬起头,如同一只天鹅在湖面上优雅地伸长自己的脖子。
“或者说是陛下的保姆。”托马斯爵士笑了起来。
王后的脸顿时发红:“您怎么敢!”
托马斯爵士走到房间中央的沙发边上,坐了下来,“您和陛下结婚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寡妇了,虽然还算是年轻漂亮,但也远过了国王感兴趣的年龄。”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橙子,用旁边的一把小刀开始削皮,“您照顾您的前任丈夫已经颇有经验,如果要找个保姆,自然要找一个熟悉这份工作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王后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爵士耸了耸肩,“如果您之前还不知道的话,这几天的事情想必也足以让您明白您所处的地位了吧。”他开始吃起橙子来,“您在国王昏迷时候的表现可让他很不满意呢,毕竟他刚刚昏迷,您就盯上了摄政的位子。”他舔了舔手指上沾上的橙汁,“所以您说陛下会怎么想呢?此时此刻他是不是把您当作了某种威胁呢?”
“我作为王后,在陛下无法理事时候摄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王后的脸显得略有些发白,但她还是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
“可您是真的王后吗?”爵士笑了起来,“那为什么陛下一直没有为您举行加冕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