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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第187节

她忽然笑了,用傅灵焰的首饰紧束自己的青丝,扶壁站了起来,取过身旁一支火把,慢慢向着后方的谜窟地道走去。

曲折纷乱的分岔,黑暗逼仄的地道,疲惫伤痛的身躯。

阿南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了铜板所在的地方,慢慢爬下洞口,盯着下方石柱上的“羌笛何须怨杨柳”一句看了许久。

上头的火光忽然明亮起来,她听到朱聿恒沙哑疲惫的声音,问:“阿南,你不好好休息,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南抬头看去,朱聿恒竟也穿过地道,寻着她到了这里。

他已包扎好了伤口,净了脸梳了头,只是身上衣服尚且破烂蒙尘。身后跟随着韦杭之,他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烧。

她仰头望着他,橘红的火光将他照得明亮通彻,掩去了他的疲惫伤痛,使他动人心魄的面容越显灿烂。

即使在这般压抑逼仄的地下洞中,他依然是矫矫不群凛然超卓的皇太孙。

也是她心中,最好看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轻轻慢慢的,略带着些恍惚:“哦,我想起自己从玉门关入口进来,廖素亭还帮我守在外面呢,我得……过去那边,跟他说一声。”

朱聿恒俯身伸出手,示意她上来:“好好休息吧,这点小事,我叫个人去就行。”

“没事呀,我只不过受点小伤而已,早就没事了。而且坐在山洞里等着多闷呀,去玉门关不比这边强?”

她语气平静地说着,目光下移,看向他伸向自己的手。

火光给他的手镀上了一半灼眼的光,又给了一半阴影的暗。

这双让她一眼沦陷的手,为她破过困楼,解过牵机,也曾结下罗网企图阻拦她离去,亦曾为她而皮开肉绽割出道道血痕。

暮春初夏那一日,隔着镂雕屏风看见它的那一刻,她怎么能想到,后来这双手,牵过她,握过她,也紧紧拥抱过她,给了她一生中,无数刻骨铭心的痕迹。

她忽然仰头,朝朱聿恒笑了一笑,那双比常人都要明亮许多的眼睛,此时里面跳动着焱焱火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上方洞口的他,轻声说:“阿琰,我有话跟你说。”

朱聿恒胸腹的冲脉尚在疼痛,不便爬下洞口,便单膝跪了下来,俯身将身体放低,专注地望着她:“怎么啦?”

而阿南踮起脚尖,微微笑着看他。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几乎呼吸可感,心跳可闻。

她与他身上都尤带着尘土,鬓发凌乱,也只够用侍卫带进来的水擦干净脸和手。

阿南定定地,睁大眼睛看着朱聿恒。黑暗挡不住他那比象牙更为光泽的面容,浓长的睫毛也遮不住他那寒星般的眸光,他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淹没在他的目光中。

这样的面容,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阿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的心中忽然掠过激荡灼热的血潮,仿佛被那种绝望感冲昏了头,突如其来的,她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颊上亲了一下。

她的唇灼热而柔软,酥酪般的甜蜜与温暖,却只在他的颊边一触即收,如风中误触旅人的蜻蜓翅翼,擦过他的耳畔便立即收了回去,羞赧于自己的失态,再也不肯泄露自己的情意。

从未有过的紧张与惶惑涌上心头,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眼睫也垂了下来:“那……我走了。”

就在她要转身逃离之际,朱聿恒已经跪俯下身躯,一把抓住了她的肩,狠狠将她扯回自己面前,攫住了她的唇。

阿南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推开他。他却更用力地托住她的后脑,辗转吮吻她的双唇,让她几乎窒息在他掠夺般的侵占中,连呼吸都跟着他一起急促凌乱起来。

韦杭之惊呆了,立即转身急步退到洞内,不敢出声。

直到她被他吻得无法呼吸,双脚都几乎支撑不住时,他才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唇。

他的手却不肯松开她,始终贪恋地钳制着她的肩,心跳越发剧烈,胸腹的疼痛夹杂着巨大的欢喜,令他意识都有些恍惚。

他微微喘息着,双眼紧紧盯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恣意亲吻她,分辨不出面前这幽暗又动荡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

他望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阿南,心头忽然闪过一阵恐慌,害怕自己依旧沉在照影幻境之中,害怕下一刻便是梦境破灭,生死永诀的刹那。

他以颤抖的手紧紧抓着她,不肯放开,望着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又一声:“阿南,阿南……”

“我听到了。”阿南不敢再看他的目光,别过头去,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伤口又裂开。”

“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快点回来。”

“嗯。”阿南应着,走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他所在的洞内,说,“那朵青莲的花蕊很危险,你按一四七的顺序将它关闭,免得伤到人。”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不舍移开。

而阿南手持着火把,沿着洞穴往外走去,被火光照亮的身影,在拐弯处消融于黑暗中。

她抬手捂住脸,抚过灼热的双唇,也擦去那些正扑簌簌掉落的眼泪。

她听到了阿琰按照她的指点,去关闭青莲的声音。

于是她也加快了脚步,以免在地道切换时,自己来不及走出这即将闭锁的黑暗循环,来不及赶上地道转换的那一刻,来不及抓住阿琰为自己创造的、最好的离去机会。

第180章 雨雪霏霏

一场雪下过,敦煌城与周围的荒漠沙丘,全都罩上了白茫茫一片。

雪霁初晴,日光遍照苍茫起伏的大地。朱聿恒率众出城,百余骑快马沿着龙勒水而行,查看河流情况。

龙勒水依旧潺潺流淌在荒野之上。近岸的水结了冰,但河中心的水流与平时相比,未见太大增减。

朱聿恒站在河边,静静地驻马看了一会儿。

距离他与阿南破解照影阵法已过了三天。目前看来,敦煌周边的地势与水脉并无任何异状,这六十年前设下的死阵,应该是已经安全破解了。

胸腹之间的隐痛依然存在。当时在洞中,毒刺已经发作,尽管被阿南在最后时刻剜出,冲脉也不可避免显出了淡红的血迹。

但与之前各条狰狞血脉相比,这点痕迹已是不值一提。他的身体也未受到太大影响,不会再缠绵病榻十数天无法起身。

旷野风大,雪后严寒,韦杭之打马靠近皇太孙殿下,请他不要在此多加逗留,尽早回去歇息。

“圣上明日便要拔营返程,殿下亦要南下,接下来又是一番旅途劳累。您前两日刚刚破阵受伤,务必爱惜自身,不要太过操劳了。”

朱聿恒没有回答,只望着面前被大雪覆盖的苍茫荒野,仿佛想要穷尽自己的目光,将隐藏在其中的那条身影给挖出来,不顾一切将她拉回怀中,再度亲吻那千遍万遍萦绕于魂梦中的面容。

“阿南……有消息了吗?”

韦杭之迟疑一瞬,回道:“没有。不过陛下已下令,将她的图像传到沿途各州府和重要路段隘口。只要南姑娘一出现,必定有消息火速报给殿下。”

朱聿恒听着,心中却未升起任何希望,只拨马沿着龙勒水而行。

一开始,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打马的速度,可心口的隐痛仿佛点燃了他深埋的郁积躁乱,他马蹄加快,仿佛发泄一般地纵马向前狂奔,一贯的沉静端严消失殆尽,只想疯狂地大声呼喊,将堵在心口的那个名字大吼出来。

他拼尽了全力,费尽了心机,终于让她放飞了属于竺星河的蜻蜓,让他有资格拥她入怀;他豁命相随,生死相依,终于换得她在幽暗地下,贴在他颊上的轻颤双唇,湿濡双眼……

可,属于他的极乐欢喜,唯有那短短一刻。

她引诱他旋转了地道,抛下了被幸福冲昏了头的他,消失于玉门关。

而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未来在握,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她,以为心心念念一路渴求终有了圆满结果,却没想到,一旦她冷漠抽身,他便是万劫不复。

冷厉如刀的雪风在他耳畔擦过,令他握着缰绳的双手僵直麻木。

他终于停下了这疯狂的奔驰,将自己的手举到面前,死死地盯着看了许久。

日光在他的手上镀了一层金光,显得它更为强韧有力,似乎拥有足以掌握世间万物的力量。

这双她最喜欢的手,有时她会以迷恋的神情细细审视它,让他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种类似于嫉妒的古怪情绪。

可,再有力的手,也无法将她把握住,留在身边。

阿南,她是天底下最自由的人。她想来就来,当她要离开时,没有任何人可以挽留。

那一日,他在地道等待她返回,等了很久很久。

直到圣上亲自派人来催他,说石门已经清理完毕重新开启,让他立即返回地上。

那时,他才忽然如梦初醒,忍着伤痛抄起火把跃下地道,率领侍卫沿着地道一路寻找阿南而去。

可,地道已经转成了死循环,他在里面绕着圈,始终寻不到跟随阿南的路径。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他只能将青莲再度调试,终于打开了前往玉门关的通道。

他不敢相信是阿南骗他截断道路,心口的狂乱执妄几乎要淹没了他的理智。

怎么可能,他们刚刚出生入死,怎么可能在携手同归的下一刻,她便如此狠绝地抛下了他?

甚至……在离开之前,她还与他热切相拥,缠绵亲吻。

她看着他的目光,比跳动的火光还要缱绻热切……那该是他以后能永远拥有的欢喜,怎么可能只这一瞬便失去!

他不顾任何人劝阻,拖着身上伤势,打着火把在地道中强撑到玉门关出口。

从枯水道中追出来,他只看到了神情错愕站在面前的卓晏。

因为地下的黑暗窒息,也因为心口的焦虑,朱聿恒喘息沉重,胸口的伤口似有崩裂,染得绷带渗出血迹来。

“阿南呢?”

卓晏显然没见过殿下这副模样,慌忙一指身后,迟疑道:“她一出来,便上了马,向那边去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了。”

朱聿恒脸色苍白晦暗,死死盯着她消失的地方,厉声问:“其他人呢?为什么不拦住她?”

“之前……之前有几个海客和青莲宗的人也从这边脱逃,所以廖素亭他们追击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我一个人在这边,看到南姑娘从枯水道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看,拉过马便要走。”卓晏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后面的话,“我当时跑去拦她,问她一个人要去哪儿。她却抬手挥开了我,跟我说……”

他关注着朱聿恒的神情,小心翼翼复述道:“她说,阿琰骗了我,所以,我要走了。”

骗了她。

心头似被这句话灼烧,朱聿恒的伤处骤然袭来剧痛,让他捂住嘴猛烈喘息着,喉头一甜,血腥味便在口中弥漫开来。

见他神情如此灰败,卓晏声音更低了:“我当时看南姑娘脸色不好,也不敢去阻拦,她翻身上马,在要走的时候却又回头,跟我说……若是遇见了殿下,提醒您找傅准问三个字。”

朱聿恒声音微僵,问:“哪三个字?”

“四个月。”

只这一句话,阿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纵马飞驰而去。

大漠残阳如血,风沙凄厉如刀。她冲向苍黄大地的彼端,未曾回过一次头。

四个月……

这没头没尾的话,连朱聿恒都没有头绪,更何况卓晏了。

而朱聿恒望着阿南远去的方向,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来。

韦杭之忙抢上前去,将他一把扶住,听到殿下口中,喃喃地似在说着什么。

他扶着殿下,迟疑着将耳朵贴到他口边,听到他低若不闻的声音:“也好……至少阿南……是自己离开,不是在地道中遇险……”

陷入昏迷的皇太孙被送到敦煌,皇帝亲自带了随行御医过来为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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