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不悦道:“只怕某些人不想好好说话。”
冯刑天双眼一瞪:“老子就是粗人,看不惯你这等酸里酸气的小人,你待怎的?”
“这话如何说的,大家都是兄弟,乞活军差了谁都不成。”李备羽道:“罗大哥,咱们的粮草是不是有些不够了。冯兄弟,你跟楚军仗打得多,近来楚军兵力是否有所增加?”
这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罗英想了想道:“这一片能抢的都抢过了,剩下的都是硬骨头。再不想点办法,要撑过这个冬天,怕是很难。”
“人马是多了一些。”冯刑天不屑道:“可惜楚军都是脓包,来多少我都不怕。”
“冯兄弟是英雄豪杰,自然是不怕楚军的。”李备羽叹了口气:“可我手下除了那帮吃干饭、壮壮声势的流民,能打仗的也就两千人,若是没了充足的粮草,接下来的日子怕是难过啊。”
“李兄弟别怕,旁人就算了,你么,我是一定会帮的。”冯刑天道:“你要不嫌弃,就跟着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冯兄弟的粮草怕也不够了吧。”李备羽回答:“依小弟所见,当务之急,还是得离开西原这个死地,到其他的地方去。”
罗英半眯起眼睛:“去哪里?”
“当然是去桑南一带!”叶方言拍着大腿道:“那里富庶得遍地都是银子,土里掐一把能流出油来。”
“你当大楚朝廷若是发了狠,当真拿咱们没办法么?”
罗英哼笑一声:“去桑南,那是朝中浙党的大本营,捅了马蜂窝,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桑南是人间仙境,可惜咱们没这个福分。”李备羽长长叹了口气:“若要报名,咱们怕是得往乐陵一带。”
“什么?”冯刑天立刻跳脚:“那种苦哈哈的穷乡僻壤,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叶方言本来还有些含糊,听到冯远征这么一说,立刻就表态道:“我看李天王说得很好,乐陵天高皇帝远,比西原又暖和些,咱们红阳教当初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回去了也不怕没有根基,确实是个渡过危机的好地方。”
罗英沉吟片刻,也同意道:“李兄弟一向是个有远见的,他说的话,我信。”
唯有冯刑天不愿意:“不行,要跑总也要找个好地方。”
李备羽耐心地问道:“那依冯兄弟所见,应当去什么地方?”
“番峒!”冯刑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可是个好地方,当年不还是楚太.祖的龙兴之地?老子去了,将这地方占住,说不定日后也能混个皇帝老儿当当!”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此话一出,剩下三人齐齐变色。
“四大天王里,你排名第二。”叶方言愤愤道:“你说这种话,将罗天王放在哪里?”
“什么狗.日的四大天王,你们几个,也就李兄弟我还能看得上眼。”冯刑天嗤笑一声,霍然起身道:“我懒得跟你们废话,老子想做什么,还用你们几个草包同意不成?”
李备羽起身假意挽留,冯刑天冲他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连日来的胜利,让他的自信心无限膨胀,他根本不屑于再跟其他三个天王联合。
然而满怀雄心壮志的冯刑天不会知道,在番峒等着他的,不仅有大量的财富,还有一个极其可怕的敌人。
那个敌人正磨刀霍霍,等着吞噬他的血肉。
☆、第84章 古虹
林可在为出征做准备的时候, 孟昶青刚刚抵达天水。
短时间内回到京城是不可能的,天水距离云阳更近一些, 而他在天水经营多年, 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因此孟昶青决定在天水整理资料信息, 传令初一,初步稳定住京城的局势后再继续赶路。
“唉, 初一这小子怪不靠谱的。”唐七愁眉苦脸地把一堆文书放在桌上:“从他欠了我三两银子不还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这不,捅出这么大一篓子,还连累了我。”
孟昶青抬眼, 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
唐七是个话多闲不住的, 咳嗽几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小心翼翼道:“主子,您这次回京,除了跟浙党打嘴仗之外, 是不是还打算干什么大事啊?”
“这似乎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孟昶青嘴角的淡笑消失了, 虽依旧慵懒地靠着椅背,视线却如刀子一般锐利。
唐七感到芒刺在背,却还是不屈不挠地问道:“我看到您在翻天机阁的图纸。这件事,是不是跟林小哥有关系?”
孟昶青微微挑眉。
在被他家孟大人拖出去剁了之前, 唐七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忠心耿耿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完了剩下的话:“不行啊主子, 天机阁里哪样东西不要命而且我猜您的目标是那本书, 就算不为您自己想您也得想想宫里的沈夫人想想啊!”
唐七看着浪荡不靠谱,其实是这一批密卫里最聪明,最通透的人。
“唐七。”
孟昶青面无表情:“太聪明的人,死得似乎都很早。”
“我这是忠言逆耳啊。”
唐七打了个哆嗦,悄咪咪地抬眼瞥了孟昶青一眼,随即装腔作势地抹着眼泪,很是苦逼兮兮、可怜巴巴地说道:“主子,您也太绝情了吧。”
然而孟昶青丝毫不为所动,看了他一会,忽然语气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
这问题来得突兀。
唐戏精没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愣道:“嗯?唐七啊!”
“你既然不叫林可。”孟昶青弯起唇角,冷笑:“我为何要对你留情?”
唐七:…………
沉默片刻,唐七算是豁出去了,往边上大大咧咧地一坐,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问道:“主子,林小哥大概不喜欢您吧。”
孟昶青挑眉:“嗯?”
“啧啧啧。”
唐七嘴一咧,痛心疾首地叹道:“您这会怎么怼我的,当初就是怎么怼林小哥的。要我说,就这态度,别说媳妇了,养条狗都能叫你给气跑喽。”
孟昶青:…………
他做事从未后悔,在唐七的一句似真非假的笑谈中,那不曾有过的心情却巍颤颤地冒了出来。
“我这辈子只学了勾心斗角,”
顿了顿,孟昶青轻声开口,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不知道如何才能对一个人好……”
唐七闻言怔楞了一下,那些乱七八糟地俏皮话全都咽了回去,半晌只蹦出一句来:“主子,您当真陷进去了?”
孟昶青猛地惊醒,冷冷地扫了唐七一眼。
唐七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战,张了张嘴不死心地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顿,尽数化成了无奈的苦笑:“……我早知道要有这一天。算了,您都栽进去了,难道我还能在岸上看着不成?”
他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开口语气平平地分析道:“从天机阁偷东西,怕是有些难。那地方守卫森严,负责洒扫的几个太监都是熟面孔,且进进出出不光要出示腰牌,还得搜身。这禁卫军又没掌握在您的手里,收买……偷书的风险太大了,一点点蝇头小利收买不了谁,就是收买成功,咱们还敢真将这么大一个把柄丢到对方手里么?”
孟昶青半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会,淡淡开口:“所以需要一个契机,宫中必得生乱。”
“主子英明。”
唐七点头:“但这乱子,也不一定就要出现在宫中。”
两人一问一答间,已经定下了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还不到施行的时候。此时此刻,整个大楚的焦点,仍旧在“流民”二字上面。
番峒在大楚建国初期是没有人烟的,可人亡政息,太祖驾崩之后,一批一批的流民往这里迁徙,慢慢的,番峒人口虽较其他地方仍显稀疏,却也到底有了村庄和城池。
古虹县城就坐落在番峒的东面,城内也就万把人,城墙倒由砖石垒成,看着还算结实,只是年久失修,上面挂满了青苔水锈,有些地方因为风化腐蚀,外头一层剥落下来,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
林可领了五千人在城下,见城门紧闭,怒气闷在胸口发不出去,很想冲进去问一声,那个脑袋里装了屎的县太爷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了我们是来增援的吗?”林可勉强压住怒意:“告诉城墙上的人,咱们不要他古虹的粮食,只想帮他们一起守城。”
“那山羊胡子的师爷说,他没见着乱民,只看到乱兵。”李飞冷笑一声道:“他这是把咱们当土匪防着呢。”
“不见棺材不落泪。”许三子恨声道:“就叫乞活军把这破城端了算了!”
“根据情报,那支乞活军确实是朝这里来的。”十一皱眉道:“这样下去,我们无险可据,情况很不好。”
“这……”明晨急道:“我再去劝一劝,这么大一个县城,总有明事理的人吧。”
“不指望他们。无论如何,这第一仗咱们不能输,否则以后恐怕在番峒立不住脚。”
深吸一口气,林可沉声道:“中军旗前行半里定营,设拒马营墙。给我埋锅造饭,吃顿好的,给我打出云阳军的威风来。”
众人接令,纷纷散去。十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开口轻声问道:“大人,这一战您有几分把握?”
林可眉梢一挑,意外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勾唇笑了笑道:“自然是十分。”
她向来喜欢硬撑,别人看不出来,十一却瞧得一清二楚。
“……”
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十一忽然抬手,丢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林可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个蓝色的小布包,上头系着根黄色的绳子,可以挂在脖子上。布包做得挺精致,上面画着只张牙舞爪的滚滚,右下角还用红线绣了“神通广**力无量胜至大慧金刚”一行小字。
……这种神奇的混搭风。
林可疑惑道:“这个貔貅和金刚是怎么合到一起去的?”
“云阳一些百姓,私底下猜测您这般本事,应当是神仙下凡。”十一回答:“其他也有说是什么星宿下凡的,不过神通广**力无量胜至大慧金刚这种说法流传地最广,金刚指您,貔貅是您的化身。这种护身符据说很灵,有祛病消灾、心想事成的功效。”
林可:…………
十一:“您没发现,今年过年,市集里卖的门神,眉眼间都跟您有些相似么?”
林可:…………
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真是一言难尽。她上辈子是欠了老天爷的米,还了老天爷的糠吗?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小仙女,搁她这儿就成金刚了,都别理她,让她静静。
好不容易才从打击中缓过来,林可郁闷地说道:“十一,旁人也就算了,这种事连你也信?”
“我不信星宿也不信罗汉,我信的是您。”
十一顿了顿,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些沙哑。云阳上下,他真正在乎的人不多,唯有林可一人。唯有林可,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肯让她去死。只是有些话,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明白地说出口。千万个念头在脑海里打转,到了最后却只化成干巴巴地一句话:“您……如今是一军之将,身份与从前不同,别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拿着这个护身符,记得好好护着自己,谁都能死,只有您不能死。”
“……我明白了。”
然而林可微愣了一下,与十一大眼瞪小眼片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从桌子底下掏出五、六块护心镜来:“这话来番峒的路上我都听了许多遍了,只是你送来的东西,跟别人比起来格外的别出心裁些。”
辗转反侧许多天,才下定决心将那些话给说了出来,谁知竟跟许三子他们落到了同一水准…………
十一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一堆铁片。
林可看着他,恍惚看到了他头顶上耷拉下来的耳朵,和身后无精打采垂下来的尾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平白糟蹋别人的善意,以后就再也收不到善意了。
“……那么多护心镜,我是真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