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都没人敢出声打断她。
见桓雅迪不哭了,桓富面露喜色,还没等他走过去,就听到萧林下开口。
“你妈妈怀小宝宝的时候,会跟你说什么?”
萧林下声音轻柔,可熟悉她的人都能从她声音中听出压制的怒气。
桓富停下了脚步,看向章金芸,后者脸上还有因为桓雅迪看着好了很多的惊喜,但听到萧林下的问题后,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闪烁,似乎想要张口阻止,偏偏这里没人在意她。
桓雅迪是真的懂事,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萧林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不认识这个大姐姐,可是在她身边就觉得特别的安心。
她点点头,“会的,妈妈经常会问我,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都喜欢,弟弟妹妹软软的,特别可爱,隔壁、阿姨就生了一个小妹妹,雅雅很喜欢抱她。”
“她还问你别的吗?”
桓雅迪疑惑的看着萧林下,“大姐姐,雅雅不明白。”
萧林下稍稍吸了口气,才说道,“她怀着宝宝的时候,是不是会让你说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桓雅迪点点头,“嗯嗯,妈妈每次都会问我,我喜欢妹妹,所以我说我喜欢妈妈肚子里的妹妹。”
听到答案,也验证了她的猜测。
萧林下看着桓雅迪笑道,“你很累了,先睡会儿吧。”
桓雅迪似乎是真的累了,都没有点头,小脑袋就朝着萧林下靠过去,闭上眼睛平稳的睡了过去。
萧林下把桓雅迪交给万温淳,“你帮她再把把脉,我瞧着昨天的神婆像用了别的东西才让她昏睡了这么久。”
万温淳点点头,跟在李仁身后,把桓雅迪抱进旁边的侧殿。
“萧观主,我女儿没事了吗?”桓富紧张的看着别人把女儿抱走,忍不住上前两步。
“暂时没事了。”萧林下说道,她凉凉的看向章金芸,后者被她的目光盯着更加的害怕,“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章金芸害怕的不敢开口说话,刚才周围环境的变化,她都能够感觉到,那种阴冷和恐惧,深深地扎根在她心里,连带着,哪怕萧林下是在帮忙,她也觉得萧林下很可怕。
杜老太太他们以为萧林下是想单独跟章金芸说话,还想着先离开,但萧林下制止了他们。这些话,她是想让他们听到的。
萧林下走到章金芸身前。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让小孩子去辨别肚子里孩子的性别,这种方法不完全对,你堕/胎六次,都是没长全,看不出性别就不要了,其中有三个是男婴。”
章金芸身形一颤,震惊的看着萧林下,下意识说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萧林下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小儿,尤其是年纪尚小的孩子,会存在阴阳眼未关,甚至通灵的情况,所以偶尔有那么几个人能够看到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感知到性别。可这毕竟是少数,也得符合情况才能辨认。
章金芸却信以为真,知道自己怀孕后,就让桓雅迪帮她辨认肚子里孩子的性别,小孩子哪儿懂得大人的想法,她天真的以为妈妈是想跟自己分享,还告诉章金芸。
头三次,的确是女儿,但桓雅迪也不是真的能看出胎儿性别,只是随口说道,再后来,她长大了一点,有了自己的喜好,再听到章金芸问她的时候,她就只说自己喜欢的妹妹。
可后面三次,章金芸怀的是男胎。
章金芸一听自己怀了女孩儿,她就到医院去堕/胎,每一次都是先斩后奏,根本没有想着告诉桓家人,哪怕桓富再三告诉过她,有二胎就要,不管男女他都喜欢。
可想要一个儿子这种念头像植根在章金芸的脑海之中,成了执念,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听。
那六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化为婴灵,纠缠在桓雅迪身边,是因为她的话是章金芸决定不要孩子的主要原因。
萧林下看她的面相,夫妻宫饱满圆润,额头高阔,说明她夫妻和谐,长辈开明,分明没有人逼着她一定要生儿子,只有她自己看不开。
这会儿章金芸的面相已经发生变化,夫妻宫出现裂纹,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离婚,其后的日子,无人可依,伶仃终老。
如果不是她自己作死,又怎么会到这一步?
“不可能。”章金芸不停摇头,又不断往后退,根本不相信萧林下说的话,“你是在骗我!骗我!”
萧林下冷眼看着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你们今天先回去吧,那个小姑娘需要在道观住上七天,七天后来接人。”
桓富看出萧林下逐客的态度,他生硬的把章金芸拉扯到自己身边,根本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把她拉走,他的母亲也赶紧跟上。
杜老太太为难的看着萧林下,“萧观主……”
萧林下脸上没什么情绪,“杜老太太也先回去吧。”
杜老太太叹了口气,“谢谢萧观主。”
她想替自家侄女说说话,可这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是章金芸害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她一手造成现在的情况,杜老太太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本来乖巧的侄女为会变成这样。
萧林下目送几人离开,她站在主殿里,好一会儿才走到偏殿。
万温淳已经帮桓雅迪把过脉,开了方子,他今天带过来的一大箱子的药材里就有这些药,不用外出抓药。
萧林下到偏殿的时候,万温淳正徒手抓药。他从小就和药材为伍,没有学会认字就已经开始辨认那些药材,多年来练就了一手的好功夫,每一把抓药的分量都极为精准,他把药分为三贴,交给李核,让他去厨房煎药。
万温淳知道萧林下进来了,一边整理箱子里的药材,头也不回,“你说的没错,之前那个神婆用了一些特制的迷药,除了有少量定神的效果外,就是让人陷入昏迷,这个小姑娘体内还残留不少,我开了方子,每日早上一碗,三天就可。”
有的神婆虽然是有些名堂,大多都是不入流的玄士,能力地位,可以处理的情况也只限于小儿受惊之类,有点良知的,她们还会拒绝出诊,或者让人找更厉害的玄士,像桓家请来的这位,显然是良心被狗吃了,为了赚这笔钱,动用了迷药,让人误以为小孩子能够安稳睡着了,实际上,哪怕是昏迷中,桓雅迪也一直被婴灵影响,反而因为醒不来,睡梦中受到影响更甚,这才导致桓雅迪病情加重。
萧林下对万温淳开的方子十分放心。
桓雅迪一时间还不会醒,她带着万温淳去看了看挂牌,又聊了一会儿后,万温淳就提出要回去。
他看的出来,萧林下心情不佳,而且刚才她抓的婴灵也需要处理,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萧林下也没多留他,把他送到道观门口,只让他下次再来。
送走了万温淳,她回到主殿,取出刚才从桓雅迪身上抓下来的婴灵,六个团头大小的婴灵在木盒里鬼哭狼嚎,才打开盒子,厚重的阴气就弥漫开来。要不是还有锁灵符,这些婴灵早就跑出来作怪了。
隔壁侧殿的桓雅迪受到影响,睡梦中也有些不□□稳。
萧林下坐在蒲团上,把木盒放置在地上,念经超度,顺便化去婴灵饱含的强大怨念。
甚至,眼前隐约出现了章金芸哄骗桓雅迪的画面,萧林下只觉得看着就生气。
“为什么不干脆成全她的所求?”
她耳边出现一个从没听过的男人的声音,轻柔而缱绻,可说出的话,却让她反感。那声音不断的重复章金芸年幼时受到的不公正对待,说着她对儿子这么执着的原因。
“章金芸,父母重男轻女,哪怕她家境优渥,可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心里创伤,她只想要一个男孩儿而已,更何况也不是故意害人,如果你没有戳穿她,再帮她怀上男胎,不就是两全其美?”
萧林下岿然不动,“章金芸怀胎六次,她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如果再怀上孩子,不说孩子能不能顺利出世,她最后会血崩而亡。”
“哪又怎么样?她打掉了六个孩子,一切都是天意,想要儿子,她就会没命,这不是她要承担的后果吗?你只是成全她的希望,成人之美而已!”
“她命中注定没有孩子了,也是天意。”萧林下冷眼看着四周,很清楚这个声音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耳边,在这祖师殿中,更不会有别的精怪作乱,“你是谁。”
“我?”
“早晚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那个声音说完这话,轻笑一声,便再也没有出声,笑声中充满了讽刺意味。
周围再次被婴灵的怨念包裹起来。
萧林下眉头紧皱,刚才有人说话,她听的真真切切,不可能是她的错觉,更何况婴灵产生的怨念中只有章金芸和桓雅迪的声音,根本没有男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居然能够潜入祖师殿,不被发现还全身而退。
萧林下脸色不大好看,但察觉祖师殿内确实没有一个人后,才集中精神超度这些婴灵。
这些婴灵和桓雅迪的气运相连,不能用暴力毁灭的方式,只能够想办法化解它们的戾气和怨念,否则桓雅迪会一直受到噩梦的影响,也有损阴寿和阳寿。
萧林下一直念到半夜才停下来,以这个进度,一个星期才能够净化了婴灵,再把它们都送去投胎。
她本想把婴灵放在祖师殿,但想到白天出现的那个莫名的声音,又有些不放心,索性盖上木盒,揣着走回房间睡觉。
萧林下留了个心眼,在祖师殿周围布了一道障眼法,要是有人靠近,她就能发现。
夜已深,萧林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躺下就睡着了。
才睡下没多久,她突然睁开眼睛,眼里闪着冷意,居然真的有人半夜偷入祖师殿,那人一定是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能隐蔽自己的身形。
萧林下拿上那个木盒,轻声从房间出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一点,道观里寂静无声,偶尔能够听到一声鸟鸣,晚上的风还略显燥热,道观里的房间都没有空调,好在道观里灵力充裕,极大的中和了燥热,甚至能够感觉一丝凉意,不会热的人睡不着。
萧林下放轻了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快速靠近祖师殿。
祖师殿周围不见一丝光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祖师殿内却隐约可见香烛的光亮,有一个倒影映在了房门上,显得尤其的狰狞高大,随着烛光的摇动而不停的抖动。
萧林下心里怒火冲天,心想正好有小毛贼不长眼睛能够让她发发怒火,她从祖师殿房门外往里面望进去。
现在的道观也与时俱进,尤其是像许家这种每年修缮、观念先进的人家,早已经把那些房门上的浆糊纸都换成了玻璃,从外面看进去有点模糊,却难不倒萧林下。
祖师爷供桌上的香烛都被点燃,照亮了周围小范围的事物。
地上的蒲团上跪了一个人,看着身形高大,手长脚长的样子,看着像一个男人,给萧林下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那人也没有到处在殿内翻找,而是老老实实的跪在祖师爷金身前。
看他的动作,像是在祭拜祖师爷。
萧林下皱着眉头,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点,同时灵力调动至耳朵,能够清晰的听到殿内发出的任何动静。
熟悉的声音传入萧林下的耳中,她瞪大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半夜偷入祖师殿的人会是宋景初!
“祖师爷,希望您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宋景初一弯腰,看着手里的三炷香又齐齐斩断,他也没有觉得气馁,侧身伸出手,往旁边又摸了三根香出来,重新点燃,再拜,还是断裂,再伸手往旁边摸出三炷香。
萧林下:“……”她才发现,宋景初来的时候自己带了一个大包,那里面也不知道装了多少根香,一摸就是三根,一摸就是三根,这一会儿功夫,宋景初就摸了四五次了。
他这摸出香、点香、再拜,弄的跟一个流程似的,那么熟练的操作,也不知道是来了多少次,萧林下想到第一天他问要怎么让祖师爷答应自己的请求,那天,他就说了晚上再来。
后来宋景初也没有跟她说起这事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宋景初随口一问而已。
他该不会从那天晚上开始,每个晚上都偷偷摸摸过来上香吧?
从殿内传来的香烛的味道,还是品质上乘的香料磨制而成,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贵!
萧林下实在看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还偷偷摸摸来给祖师爷上香。
她本来想推开门去问问宋景初,没等她有所动作,宋景初却一下子握了一把不知道多少根的香。
“都说一根筷子容易掰断,一把筷子掰不断,试试吧!”
宋景初费了好大劲把手里的一把香都点燃,规规矩矩的举到头顶,所有的香都开始冒烟,袅袅升起,形成了大量的烟雾。
萧林下被他这神操作都有些震惊,头一次,她看到有人拿这种理论来祭拜祖师爷的,就跟两个人较上劲似的。
震惊中,她听到宋景初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殿内烟雾缭绕,听的都有些不大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