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钱阿姨,”叶未歇也不寒暄客套,直奔主题问道,“你说你是清和的妈妈,有证据吗?”
以前说到找亲生父母时,余清和总强调他是孤儿,显然是不愿意认什么父母的,但认不认是一回事,有人来冒充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他得弄清楚面前的人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真的,还得问问他家小孩的态度。
钱玲苑没想到叶未歇一上来就问这个,还以为对方会和她先闲聊两句呢,但她早有准备,所以她从容的拿出手帕按了按泛红的眼角,轻声细语道:“有的。”
叶未歇的视线在她的手上和脸上扫过,没出声。
“他的右后腰上有一个胎记。”钱玲苑说,“椭圆形的。”
叶未歇闻言后未置可否,因为余清和的后腰上有没有胎记他不知道,但疤痕却是不少,所以这个并不能作为证据。
见叶未歇没有反应,钱玲苑又补充道:“当然,最好的证据是他的眼睛。”
“我二儿子的眼睛就是绿色的,我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说,老二的眼睛跟绿宝石一样,以后肯定是个富贵人。”
这当然是假话,她当初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眼就被吓晕了过去,还好那天给她接生的是她的亲妈,不然这事情肯定瞒不住。
七四年那样的环境下,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生了个绿眼睛的灾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丈夫一回来他们就下了决定。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最后他们连夜把孩子给远远的丢走。
他们也是没想到,那灾星居然活了下来,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创办了未来百货这个贸易公司。
虽然公司是注册在叶未歇名下,但他们去景城还有元丰县了解过,两人的关系很好,而且他那个灾星儿子很听这一位的话。
所以,他们只要搞定……
钱玲苑透过捂眼睛的帕子,小心看了叶未歇一眼。
只要有这位的劝说,老二肯定会同意和他们回去,那老大就有救了。
到时候未来百货也是他们家的,正好给老大管理,至于老二那个灾星,钱玲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既然能丢第一次,他们就能丢第二次。
大不了就像利群说的,让他死在手术台上。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得想办法和叶未歇套上关系,最好是认个干亲。反正对方也没其他亲人了,到时候说不定那个夏天服饰他们也能弄过来。
想到以后家里可能拥有的资产,钱玲苑的脸上差点维持不住伤心难过。
她干脆又开始捂住眼睛,假装太过伤心哭了起来,“呜呜呜,都怪我们,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保护好他,他才出生几天就被人给偷走了,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呜——”
叶未歇知道自己心冷,但却不是一个心硬的人。
按理说,这位自称是余清和亲妈的钱女士哭得这么伤心,他应该会劝或者是安慰两句才对,但他现在却生不起一点的同情心来。
甚至看到对方哭还觉得有些烦躁,很想让对方闭嘴。
就哪哪都不对劲。
他思索片刻,干脆继续问道:“被偷走了?怎么偷的?”
钱玲苑擦了擦眼泪,道:“当时他爸爸去上班,家里就剩我一个人,那时候老大也才一岁多,我照顾完这个,又得去哄那个,忙得团团转。”
“后来老二睡着后,我就带着老大去隔壁的厨房做饭,等我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老二已经不见了,呜呜呜……那些杀千刀的人贩子。”
“我们找了他好多年,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终于找到了,呜呜呜,太难了。”
“报警了吗?”叶未歇问。
钱玲苑呜咽的声音停顿了一瞬。
他们好不容易才把灾星丢掉,怎么可能去报警?
但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估计也查不到了,所以她点点头,“报了的,但没有找到人。”
“你也知道,孩子才几天大,被褥一包,谁知道是什么?所以找起来困难得很,后来警察说找不到,就放弃了。”
当年没找到叶未歇信,除了通讯交通不发达外,还有时代背景的因素在,人力不可抗,但十几年过去,真要找的话,早就找到了。
就像钱玲苑自己说的,最大的证据就是余清和的那双眼睛。
绿眸黑发这样明显的特征,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来。
他的视线在钱玲苑的身上扫了一圈,大衣说不上多贵,但至少也要一两百块,加上鞋子和手上的手表,足以说明对方家里并不差钱。
既然不差钱,只要消息往全国性的报纸上一登,看到的人只多不少,那找到丢失的孩子是迟早的事情,除非孩子已经不在人世。
但按目前他所知的信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所以对方所说的找了十几年的话,就需要打个大折扣。
“哪个派出所报的?”叶未歇的语气依旧冷静,“我到时候去问问情况。”
钱玲苑也发现了叶未歇有些不对劲,不是说叶未歇很心软吗?但现在她哭了那么久,这个人却一句安慰话都没有,只知道问东问西。
要不是调查结果是王利群亲自告诉她的,她都要怀疑自己被骗了。
她吸吸鼻子,哽着声音道:“时间过去太久,那个派出所已经不在了。”意思是让他别纠结派出所。
叶未歇却不为所动,“没关系,就算派出所被取消了,档案卷宗也会转移到别的安全的地方,不会轻易丢失。”
“我们可以去看看当时查到了什么线索,说不定还能把人贩子给找出来。这样不管你和清和是不是真母子,都算是做了件好事。”
“那个小叶,”钱玲苑有些小心翼翼道,“我能这么叫你吧?”
叶未歇点头,“可以。”
“是这样的,”她说,“我觉得这些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你能不能先帮我在清和面前提一提我,看看他的态度?”
叶未歇有些奇怪道:“我们现在还没确定你和清和的关系吧?”
“怎么没确定?”说了那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钱玲苑有些急躁道,“不都说了吗?我家老二也有一双绿眼睛,今年十七岁,肯定没错。”
叶未歇:“绿眼睛是少,但也不是没有,所以不能单单靠这一点就证明。”
“诶,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钱玲苑皱眉道,“是不是我儿子,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不知道吗?他肯定是我儿子”
叶未歇却不为所动,“抱歉,我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要靠事实说话。”
“那你先跟他提提,我们到时候当面说,可以吧?”钱玲苑见说不通,退而求其次道。
要求听着挺合理,叶未歇想了下,道:“可以,不过结果我保证不了。”
钱玲苑闻言立刻道:“没关系,你能帮忙阿姨就很感谢了,成不成都没关系。”
接下来叶未歇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等全问完后他才站起身告辞,“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下。”钱玲苑跟着站起身道。
“阿姨还有事?”
“是这样的,”钱玲苑搓着冻僵的手道,“我听说你不住校?”
叶未歇没回答,而是盯着她看。
钱玲苑被叶未歇看得后脊背有些发凉,她讪笑两声道:“我之前去过你们宿舍找你。”
叶未歇未置可否,只道:“有话不妨直说。”
钱玲苑:“是这样的,你看我在沪市人生地不熟的,住招待所也不安全,能不能先住你那里?”
“抱歉,不可以。”叶未歇转身离开,“再见。”
等人走远,钱玲苑跺了下脚,“真小气!”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叶未歇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情。
如果之前只是怀疑,那么最后的那个请求,足以让叶未歇笃定这个人有问题。
因为她两分钟前才让自己帮忙探探余清和的口风,几分钟后又说要借宿他家,那她就不怕在家里遇到余清和吗?
所以只有一种结果。
——对方知道余清和不在沪市。
而余清和走之前特别和他交代过,说他和老师请假说的是不舒服,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如果别人问起来就说他在家休养。
那知道余清和不在沪市的,要么是余清和亲自告诉,要么是在景城看到了人。
以钱女士的身份,只能是后者。
在景城见到了人,却舍近求远,不去当面找余清和,反而坐三十来个小时的火车来沪市找他,要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只是对方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是为什么?
是不是和余清和突然回景城的事有关?
多想无益,回到家,叶未歇直接拨通了余清和办公室的电话。
“喂?”
“是我。”
余清和本来正在签字,听到叶未歇的声音面上一喜,下意识就喊了一声,“哥哥?”
“嗯。现在忙吗?”叶未歇问。
余清和无视了旁边一叠待处理的文件,停下手里的动作,道:“不忙。哥哥有事?”
“是有件事。”叶未歇说。
担心余清和一会会过于激动,所以他干脆先给他打了预防针,“不过我希望不管我一会说了什么,你都要保持冷静。”
余清和心底涌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好。哥哥你说。”
叶未歇不想浪费时间,何况这种事情最好是快刀斩乱麻,所以他直接说起了正事,“今天有位钱女士来找我,她说她说是你的亲生母亲。”
咔嚓!
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
余清和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碎的是他手里的钢笔。
有墨水低落,一下浸湿了他的指尖和桌面。
几秒钟后,他垂下眼眸,同时敛去了眼中翻滚着的怒意。
很好。
果真不愧是利益至上的王家人。
半点没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