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骂谁泼妇？”
刘美娜气得伸出的食指打着哆嗦，被邵雪莲不客气地啪一声拍开。
“你自己上门找骂，还怪别人？”
她不屑地打量人群后头神色复杂的杨树青，暗骂一声怂货。
幸好鹿子矜没真跟了这男人。
“鹿子矜你别装了！”
刘美娜捂着发麻的一边脸颊，说话都有点含糊，目光像是淬了毒似的瞪过来。
邵雪莲懒得听她污言秽语，再次扬声打断她的无理取闹。
“大家看见了吧？就是有这些眼瞎脑子有病的玩意儿成天造谣，才把鹿子矜的名声弄得这么臭。”
“鹿子矜招谁惹谁了？孩子爹死了，她一个女人拉扯孩子容易吗，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做人不能这么毒，哪怕看在五个月大的孩子份儿上，也积积嘴德吧！孩子没爸已经很可怜了，还想逼死她妈？多大仇啊？”
鹿子鸣抱了鹿允兮出来，默默表达对二姐的支持。
李凤琴站在家街口，腰上系着围裙，脸上皱纹仿佛更多更深了。
“不要爸爸。”
一片沉默中，鹿允兮突然开口，奶声奶气的，很招人。
“不要爸爸。”
鹿允兮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认真重申。
杨树青脸上蓦然像是发了烧，像是被扒光了衣裳丢到人群里给人围观。
他心底蓦然生出一股气力，挤进人群，拖起挑事的刘美娜就走。
“诶？青，青哥哥？”
刘美娜被吓了一跳，认出他的背影，又是一喜，磕巴着喊出娇滴滴的一声。
鹿允兮嘴角抽搐一下。
青哥哥？还情哥哥呢！肉麻。
“姨姨棒棒！”
战斗虎头蛇尾地结束，功臣却不能不表扬；不然寒了心，下回谁还愿意为你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
尤其还是心理不平衡的二姨，更得顺毛摸。
鹿允兮熟练地拍一记马屁，伸着小手要抱抱。
“姨姨的宝贝别怕，有姨姨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鹿允兮乐呵呵地涂了二姨一脸口水，自二姨肩头看着手拉手走远的杨树青俩人，嘴角勾了勾。
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却没变。
上几回，她妈妈为了她跟杨树青假结婚，被正相看儿媳妇的杨老太太在村里跳着脚骂了好几个月，刘美娜反而假惺惺地缩后头当好人。
三个老同学表面上没撕破脸，鹿子矜心里有愧，对杨树青刘美娜两口子无有不应，私下贴补了不知道多少医药费；
甚至就连刘美娜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拐了不知道多少弯的朋友，都介绍到鹿子矜这里来蹭好处。
杨树青却从来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压根不知道。
鹿允兮冷眼旁观，对刘美娜拿她妈当家庭医生使，还不给钱的恶劣行径深恶痛绝！她哪来那么大脸！
可杨树青对她们母女俩是真的好，掏心掏肺的，弄得鹿允兮也束手束脚，费了老大劲才治住了刘美娜的毛病。
想想其实也腻歪得很。
鹿允兮皱皱小鼻子，收回目光。
没想到这回她狠狠心，从根上开始改变，把杨树青推远了，却也省下杨老太太在村里痛骂半年那糟心的一出，反而把刘美娜给露出来了。
看杨树青的表现，他跟刘美娜的婚事只怕还能成，他们那个娇滴滴的女儿杨娃娃，也会照常出生吧？
挺好的。
鹿允兮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假如熟悉的人被她抹除，感觉就像是亲手杀了人，别提多不得劲了。
她不愿意自己总夭折，当然也不忍心扼杀别人的出生机会。
她真不是坏人。
一回头，鹿允兮居高临下地对上一双黑甸甸的眼，惊得脑子空白一瞬！
像是过了许久之后，周遭那些声响才渐渐灌进她的耳朵。
鹿允兮才活过来似的大吐口气，再定神去看，只看见一个光光的小脑瓜壳。
她姥姥怕捡回来的孩子身上有虱子，旧衣裳全烧了，头发也全给他剃了。
鹿允兮眯起眼，细细打量这个几次叫她心惊肉跳的小男孩。
骷髅架子似的小身子顶着颗大脑袋，就像是颗没发好的细豆芽菜，弱不禁风的，怕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
鹿允兮撇撇嘴，觉得自己被噩梦吓着，有点杯弓蛇影了。
别说他一个小毛孩子了，以她的“资历”，动动脑筋，对付一两个大人都不是没可能，怕啥！
鹿允兮为了显示自己底气充足，刻意摆着小手喊他：“小哥哥！兮兮哥哥！”
男孩子抬头，眼神有些呆呆的，怕人得躲在鹿子鸣腿后，鹌鹑似的怯生生看着人群。
“呀，这就是捡来那小哑巴？瘦是瘦了点，不过眉眼挺周正，养好了也是个俊孩子。”
人群里一老太太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眯眼上下打量，狠是夸了两句。
“光婆你这也能瞧出来？眼神儿真好。”有巧嘴小媳妇捧了一句，一手摸着自己鼓起的肚子，就爱听漂亮孩子这样的话。
“这有啥的？美人在骨不在皮，等你肚里的娃娃落生，就算皱皱巴巴没长开，也能瞧出美丑来。”
话题成功歪楼，围观群众跟李凤琴几个胡乱打声招呼，结伴去杨树青家接着看热闹。
老杨家看样子要娶个厉害儿媳妇了。
不过更厉害的是老鹿家二闺女。那是真扇巴掌啊，也不知道杨老太太肯不肯吃这个亏，在未来亲家面前落脸面。
“雪莲哪，你快回吧，年根底下活计忙，多帮你爹妈张罗着；这边东西都齐备着，你别担心。”
李凤琴开口，好声好气劝小闺女回去，省得被难缠的杨家人缠上。
雪莲的这个脾气哟，可真是呛人，一看就是在家被惯着的，在外头也不吃亏的主。
孩子过得好就行。
邵雪莲对她向来没好声气，翻个白眼，把外甥女塞给鹿子鸣，抢过篮子，掏出里头的小布包，重重塞给看起来有点呆的小男娃。
肯定是李凤琴追出来偷摸塞的，谁稀罕！
“你是个小男子汉，要有哥哥的样子，好好吃饭，长大以后保护妹妹知道吗？”
小男孩抱着小布包，呆呆跟她对望。
邵雪莲皱眉，低声嘀咕一句。
“不会真是个哑巴吧？赶紧叫鹿子矜回来看看，有病早治，别给耽误了。”
说完，她也不婆妈，挎起空空的篮子，潇洒地摆摆手走了。
鹿子鸣赶紧把鹿允兮换给他妈抱，抬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