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零,透心凉
聂素问深夜风风火火的打车赶往医院。
军总的高干病区,气氛紧张而严肃,冯湛在医院门口迎她,带着她一路朝陆文漪的病房走去。
值班的医生正在给病床上躺卧的陆文漪监听心率,看到冯湛进来,赶忙把大致情况说了说,刚给病人用药物控制血压,还要等进一步检查。
陆文漪鬓发散乱的躺卧在病床上,灰白疲惫的脸上竟呈现出了一丝老态。往日的强势一丝不见,她的眼睛无神的扫过病房里的每个人,触到素问时眼神微微停顿。
素问被她一眼看得心虚,冯湛在身旁轻轻碰了她一下,她鼓着勇气走上去,拉着她的手:“妈,你血压低,情绪别太激动。”
陆文漪轻轻一抬手,甩开了素问,闭上眼睛,不想多说。
陆文漪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以前关于素问的流言蜚语虽然也多,但都不是太离谱,素问也明白当初陆文漪能让她进门,也是看在她品性不坏,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报上写得这样不堪,一个正常的保守老人都无法接受。
冯湛看到这场景,也觉得收不了场,他试着上前缓和:“陆铮那边暂时抽不出身,素素先替他来看看你……”
没等冯湛说完,陆文漪就扭开头,面色更加不好了:“走走走,看到她我这心就更难受,连呼吸都困难了。”
陆文漪嫌恶的挥着手,素问隐忍着语气道歉:“妈,对不起,我错了。那些照片都是很久以前的,我跟照片里的男人真的没关系,我……”
“没关系能让人拍下这么亲密的照片?我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那男的,有没有跟他同居过?”
陆文漪连眉毛都竖了起来。
素问神色黯淡的垂下头。
她这副表情,任谁也看出答案来了,根本不需要再多加解释,陆文漪挥舞着手:“要不是陆铮喜欢你,我当初根本就不会让你进门!滚蛋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
冯湛劝了劝,使眼色让素问先出去。
过了一会儿,终于把陆文漪的情绪稳定下来,冯湛才出来。很明显,他看自己的眼色也带着不认同:“聂小姐,这次我真帮不了你了。”
冯湛摇了摇头,叹气。
素问为难的笑笑,连陆铮都不相信她,她怎么还奢望其他人会信她呢?
她冲冯湛点点头,又看看病房里的陆文漪:“病情控制住了吧?”
“只要稳定血压的药物起作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等明天陆铮醒了,我直接让他回家看看吧。对了,冯秘书,你还没吃晚饭吧?”
冯湛摇摇头:“委员长这边一团乱,谁还有胃口吃东西。”
“妈身边就你一个照顾的,你倒下了可不行。这样吧,你在这看着,我去买点吃的。”
冯湛看看她,终是没忍住,坦白的说:“我多嘴一句,你愿意听就听听,不愿意听就当耳旁风吧。”
素问很认真的点头:“你说就是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我和陆铮操心。”
冯湛眼光瞄向门里:“你也别太怪委员长。她也有很多无奈。虽然我知道你嫁给陆铮不是为了钱或者名和利,但是有时候,嫁入豪门不像外界想得那么轻松,有时候我看着你们小夫妻,要是在一般普通家庭,可能还幸福得多。唉!”
素问反过来安慰冯湛:“没事,总有过去的时候。我相信陆铮。”
“懒驴经不住磨盘磨啊!就算陆铮没那个心思,要是委员长逼他跟你离婚呢?”冯湛说得自己都矛盾起来。一方面他觉得聂素问的确是个不错的丫头,另一方面,也觉得她真的不适合这种处处条框规矩的豪门生活。毕竟,她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着陆家的声望。
婆婆喜欢自己,那也是爱屋及乌。究其根本,她毕竟是个外人,陆文漪没义务去无条件的维护她,相反,只要她做了一丁点为害陆铮或者陆家的事,都可能遭到嫌恶。她没有商政背景的家庭,为陆铮谋一条康庄大道,她也学不来时下名门儿媳那些八面玲珑的功夫,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早已埋下了种子,终于在今天找着一个机会,让婆婆积攒的不满都爆发了。
可拆散这段婚姻,陆家又能好到哪呢?
不过是让她和陆铮各自神伤一段日子,也许漫长的时间以后会痊愈,也许,终生无法痊愈。
素问去便利店买了些熟食面包和牛奶,让冯湛先垫垫肚子。知道陆文漪不想看见自己,于是让冯湛陪着,住院需要什么她回去陆宅拿。
冯湛心里也过意不去,他知道素问现在怀着孕,大半夜的,还跑来跑去的替陆铮在尽孝道。
说来说去,都是债啊,却不知道是谁欠谁的,谁该还谁。
素问一直忙到凌晨四点多才回去。这个时候是最冷的,走出医院的大门,站在路边等车,瑟瑟寒风中她打开手机照亮,却没有想到屏幕上有几条未接来电。
看来陆铮后半夜就酒醒了。
早起的清洁工在摸黑进行着城市的美化工作,除了几个刚刚从网吧出来的午夜青年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走过,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她孤单立在街边,恍惚这一路走来,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形单影只。
她又盯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暗自发呆,终于按动手指,拨了回去。
几乎是刚通就被对方接起,陆铮酒醉清醒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安,他焦急的问:“你上哪了?怎么大半夜的不在家?”
昏沉的天色中远远开来一辆出租车,她一边伸手阻拦,一边回答:“妈生病了,我去医院看她,这就回去了。”
陆铮的声音更紧张起来:“我姨妈怎么了?”
他拿着的听筒里传来关门声和司机师傅说话的声音,得知她果然在回来的路上,一颗纷乱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可笑的是,当他从模糊的醉意中醒来时,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她会不会和郝海云私奔了?
这样的念头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也是会不安的,他在害怕,怕她有一天终会离开自己。
素问有些疲倦的靠在车后座上。
“妈低血压又犯了,吃了药现在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不出问题的话明天就能出院了,现在冯湛在医院陪着她。”
陆铮静静的听着,然后低沉的“嗯”了声。
“喂,陆铮。”她阖着眼帘,把手机垂到耳边,有些喃喃的喊他。
“我在。”
耳边依然是他熟悉而温柔的声音,素问不自觉的牵起唇角,冻得麻木的手脚似乎都开始暖了起来。
“如果……”
她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把陆文漪希望他们离婚的事说出来。
“嗯?”
“没事,回家再说吧。”她忽然取消了这个念头。
“姨妈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有时候,他的直觉敏锐的可怕。
“没有,她吃完药一直睡着,哪有机会跟我说话。”素问撒了谎。
陆铮果然不疑有他:“那我就不去医院添乱了,外面冷,你赶快回来吧。”
“嗯……”
她一直等到陆铮先挂了电话才挂断,司机师傅在前面透过后视镜嘿嘿的笑,调侃这凌晨坐车的漂亮姑娘:“是你老公吧,这么紧张你。”
素问不好意思的笑笑。
司机师傅大约开了一夜夜车,这时候谈性正浓:“我家那口子也这样,我每次开夜班她准得这个时候打来。我都跟她说了几百遍了开车的时候不方便接电话,她楞是不听。”正说着,放操控台上的手机就响了,司机师傅指指响铃不断的手机,仿佛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他开的是免提,对方泼辣的嗓音一下子就让素问听得清清楚楚:“死鬼,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最后一趟活儿,跑完就回。”
“是干活还是在鬼混啊,别让老娘抓到,不然老娘我……”没等她说完,司机师傅急忙把免提关了,手机拿起来:“你行了,小声点,车上还有客人呢。马上就回,马上就回!嗳,你洗好了床上等我啊……成,波,挂了啊。”
素问听着听着,不自觉的扬起唇,侧过脸看着车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原来自己还会因为别人的一点点琐事笑得这样开心。曾经她所希望的婚姻,是不是也就像这样平凡而简单呢?
后来的车程,司机师傅一路上都没好意思再找她唠嗑。素问下车付钱的时候,司机还红着脸,硬是没收那几个零头,笑着摸摸后脑勺:“最后一班了,就当顺路带你,你也赶紧回家陪你老公吧。”说完就急急忙忙发动车子,朝家赶去了。
素问握着手里被推回来的零钱,心里暖暖的。
她回到家里,客厅沙发上只剩下一张空毯子,陆铮刚洗好澡,换上干净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怔了下,胡乱擦了两把头发,对她说:“赶紧去洗个澡睡觉吧。”
素问点点头,把包放下,经过卧室门口时,望着大床上凌乱的被褥,还是她刚睡醒的模样,她走时匆忙没来得及收拾,陆铮也一直没睡,坐在屋里用手机在给冯湛打电话。
素问耸耸肩,走进浴室,囫囵的洗了个澡,连头发也没吹就钻进了被窝。
她只睡了半边床,另一边靠着门的,是陆铮睡习惯了的一侧。
果然没过一会儿,陆铮就熄了床头灯,从另一边上床。
他动了一下,靠得离她近了一点,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那股属于他的气息,渐渐从空气里熟透到骨子里,素问弯了弯唇,安心的沉入了梦乡。
不管怎样,他,还在。
*
这一觉她睡得时间很短,醒来时,陆铮正穿着衬衫在洗手间里刮胡子。
素问记起他最近刚刚上任华谊新董事,应该有许多正式场合要出席,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到他身后,看着镜子里英气十足的男人,调侃道:“有个这么勤劳准时的老板,像我这种整日旷工的小员工,真怕什么时候就被炒了。”
陆铮抹掉下巴上的泡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素问被他看得发愣:“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真要炒了我吧?”
陆铮等她愣够了,才俯身在她鼻尖上亲了一口:“开除你倒不会,不过会扣你片酬。”
素问被他亲得满鼻子剃须水的味道,嬉笑着后退:“随便你扣吧,反正我现在是给你打工,扣光了就你养我吧。”
他伸手在她发心上揉了揉,目光柔软,仿佛昨晚酒醉时的责怨,已经全部忘记了。
连素问都有点恍惚,那样暴躁不安的陆铮,是否真的存在过。
吃完早饭,他一边系领带,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厨房里戴着橡胶手套在洗刷的素问,忽然开口:“别做了。要不今天跟我一起去公司吧?”
“啊……?”素问仿佛没听清,还开着水龙头在刷碗。
陆铮索性直接走进厨房,抱着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一把扯掉她手上的橡胶手套,心疼的搓着:“我娶你回来是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做这些事的。你看你把手冻的。”
素问倚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可我以前也经常洗碗啊。”
她觉得最近陆铮好像变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酒吧萧溶的话刺激了他。
陆铮直接把她抱进换衣间,丢在软软的靠垫上,然后打开衣柜,指着里面几套连吊牌都还没去掉的新衣问:“穿哪件,这件?还是这件?”
素问怔怔的有点回不过神:“我现在怀孕,穿宽松舒服点的就行了……”
陆铮于是拿出一件纪梵希的灯笼摆连衣裙:“那穿这个吧?”
素问无语。默默的穿上他为自己挑选的衣服,然后是梳头,化妆。穿这么贵的套装,她都不好意思素面朝天的出去。也许因为他现在是董事长了,跟他出去不能给他丢脸吧。
素问有点纳闷的搭配好衣饰,连手包和鞋子都挑选了平常不怎么用的昂贵品牌。
这么一折腾,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穿鞋的时候她有点抱歉的问:“这样好吗,害你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