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楚子航的视角来看,耶梦加得接起那一通电话的态度从开始的冷漠到怒不可遏,再到后面的沉默,他听不清电话里的女人说了什么,但从耶梦加得的态度来看,对方必然很了解这位龙王,否则不可能让这位盛怒的龙王能站在废墟里,在一群混血种的注视下听完这一通电话。
当耶梦加得捏碎手中的手机时,远处的恺撒眉头也为之皱了一下,不是心疼自己的手机,如果捏烂一部手机能控制住龙王一秒,那么加图索家族就该连夜收购当地的手机制造厂了,用钱屠龙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恺撒在意的主要是耶梦加得的态度,林弦忽然的致电算得上是一个变数,否则今晚的大地与山之王战役怎么都得打响,即使每个人都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做好了对策上的准备,在没有应对措施和事先布置的情况下,遭遇战可能是能设想到的最糟糕的几种情况之一。
会爆发吗?耶梦加得,谁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但捏碎那部手机也算是一个信号了吧?电话那头的女人和耶梦加得说的话势必影响今晚的局面。是血流成河,还是各回各家?
楚子航看着面前丢掉那齑粉似手机的耶梦加得,对方的眼眸垂得很低,每一次吐息就像山风从巨大的峡谷吹过,空洞泛着呼呼的响声,直到最后,归于寂静。
没人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但似乎她成功地阻止了一场血战的发生。
耶梦加得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她抬头默然地看向了那些烟尘落下之后的人影,那酝酿好的足以摧毁物质世界的王域最终还是在龙躯内溃散了,与之溃散的还有更深的某种东西,使得那一瞬间她的身影那么的落寞,悲哀。
那双熔火的黄金瞳居然熄灭了下来,标志着权与力的龙瞳熄灭后露出的是那黑如点漆的眸子,楚子航记得那正是夏弥的眼睛,澄澈得能倒映云影天光,在那里面楚子航总是找不到任何的人影,仿佛里面只藏着整个世界的影子,空旷得有些孤独。
楚子航忽然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夏弥还是耶梦加得,直到现在,那些归来的记忆,如老照片般带着朦胧模糊滤镜的过往在他的脑海中滚动,水族馆那个对着白鲸扮鬼脸的女孩,院落房间里芭蕾舞姿曼妙的女孩,篮球场边上嘿哈蹦跶助威的女孩,电影院里抱着爆米花呼呼大睡的女孩那个女孩那么生动真实,鲜明得在他的脑海中有些刺眼了,让他难以接受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虚假的东西。
如果就连这都是虚假的,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可以被相信的,可以被.爱的呢?
“夏弥真的存在过吗?”楚子航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他不祈求着自己能从那位龙王那里得到答案,可他终究还是要问的,一个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你真正地问出口,和藏在心底是两回事。…。。
耶梦加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楚子航讽刺地笑了笑,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居然还在关心这个问题。谁是夏弥,谁又是耶梦加得?所谓的夏弥是指的那个乐天派的脱线师妹,还是指的爱着哥哥的不靠谱妹妹?从某种角度来看,耶梦加得和夏弥是有重合的点的,她很好奇楚子航究竟是以什么来锚定夏弥这个个体的?如果自己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在意的其实就是耶梦加得,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会有心情来验证这个问题,但今天,不是时候。
看出了耶梦加得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楚子航沉默了片刻后说,“为什么.你以前.”
“奥丁的烙印。”耶梦加得说,“你到过奥丁的尼伯龙根,去过的人就会留下烙印,就像伱蒙着马的眼睛带它去一片草场,之后它还是能循着记忆回去。进入了尼伯龙根的人总是会找到回去那里的路。”
“奥丁到底是什么?”
“我的敌人,这个世界上见过奥丁的人寥寥无几,为了找到奥丁的尼伯龙根,所以我才会接近你,不惜成本,甚至考虑过用魅力,也就是色诱,但可惜收效甚微。”
“林年也去过奥丁的尼伯龙根。”
“那是之后的事情了,况且找上他的风险太大了,他不是一个好的观察对象。”耶梦加得看着楚子航,露出了凉薄又讽刺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选择观察你,在你无数次找死一样在封神之路上乱闯时拉你一把是因为所谓的‘爱’吧?”
“听起来不太可能。”楚子航说。
“只是担心作为奥丁烙印携带者的你死太早罢了。”耶梦加得停顿了一下,看着这个男孩的眼睛漠然地说,“最多也就多一些‘同情’罢了。”
相对于无数双眼睛凝视着的林年,楚子航可能才是那个更好的观察对象,耶梦加得很久以前就单独观察着这个身上带着奥丁烙印的男孩,看他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球,重复着无数次机械单调的三步上篮,看他独自在琴房里拉奏着大提琴,看他在窗前几个小时连续地看着那座城市连绵不休的大雨。正常人都会想,这个家伙真是太酷了,不装逼他真的会死吗?但她不一样,作为观察者,她和被观察者一样是独立于这个喧嚣世界之外的,她能感同身受那个男孩身上的孤独。
他们之间那么的相似,即使在族群之中也是异类,不被人理解,又注定失去重要的东西。
那种无法排解的孤独只能用安静的观察来排解,直到某一天观察都无法阻挡那种孤独,让她有了更进一步的举动。
纯血龙类也是有血之哀的,在那么久孤独的日子里,她发现那群蚂蚁中也有着一个与她一样相同的个体存在,于是每天都花一定的时间来观察他,最后选择接近他。…。。
就像耶梦加得说的那样,那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同情,十分合乎情理的解释说法。
“别那样看着我,简直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
低垂眼眸的楚子航听见了龙王呼唤他,他抬起头却看见那快速袭来的狰狞面庞!
她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进入暴血,狠狠地刺出手中的御神刀·村雨袭向她心脏的同时,她赞赏的话语也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是啊,就该这样,去握紧里手里的刀剑,毕竟我们都一样.如果失去了手里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难以忍受的孤独了啊”
最后一刻她看楚子航的视线那么的悲伤,龙瞳里倒映着那双男孩的黄金瞳。
他们彼此的眼里都是对方的影子,那么的相似,像是他们真的能互相理解,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彼此了解和认可的存在,在刀剑相向中倾述着彼此的痛苦。
巨大的力量击中了楚子航,将他打得直接离地倒飞了出去,烈风将他整个人吹得几乎弯折,以肉眼难分辨的速度飞进了远处一间塌陷的房屋废墟中!
几乎是瞬间,有人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耶梦加得动手仿佛一个信号,无数的言灵咏唱声交叠在了一起,大量的元素被聚集在一起,整个废墟的十字路口光怪陆离。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混合着落到了中心地带!那简直是狂轰滥炸,热武器的枪响,言灵的火焰、寒霜与雷霆将一隅的黑夜照亮成了白昼,大量的烟尘和沙土扬起,狙击枪的子弹不断射入其中龙王最后停留的位置!
巨大的动静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尘埃之中隐约能见的十字路口再也难见到原本的模样,这里在短短时间里就被改天换地了一番,完全被狂轰滥炸成了一片泥泞的荒地。
在场的屠龙者们将一切能用上的远程手段都用上了,言灵的威能,热武器的动能射击以及热能爆炸,没人敢留手,因为谁都没有与龙王作战的经验,都是将手上能招呼出去的攻击方式全部招呼出去了。
甚至还能见到有人拿着一张复古的狩猎弓开弓如满月地不断速射箭矢向混乱的尘埃之中,谁也保不准自己现在发起的攻势会不会是龙王爆发言灵之前的最后反抗。有个发现自己没有热武器也没有远程攻击手段的家伙甚至临时搬起了一间垮塌的结构较为完整的小型建筑投掷了出去!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直到最后,攻势停止了,所有人都在喘息,紧绷神经的同时等待着尘埃里龙王可能的回击,不断在脑海中预演着可能发生的情势,比如一个大范围不分敌我的毁灭性言灵,又比如以极高的速度冲进人群屠戮?还是像之前一样发起大地震撕裂大地将所有人都吞没进去?
可直到最后,什么都没发生,尘埃渐渐散去了,已经失去原本地貌的十字路口里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有龙王也没有其他什么人的影子,只剩下一个个被元素乱流侵蚀的深坑,各种热武器的残骸滞留在其中昭示着它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击中目标的事实。…。。
耶梦加得消失了,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屠龙者们。
谁都料想到不到这场屠龙战争开始的如此突兀,结束的也如此充满戏剧性,龙王逃跑了?
不知道是谁忽然带头欢呼,于是每个人都开始举臂狂吼,仿佛赢下了一场战争.究竟是在庆贺逼退了龙王的胜利,还是在兴奋自己居然在龙王的战役中活了下来?
每个人的情绪或许都是复杂和茫然的,但在那具有感染性的欢呼中依旧沦陷,开始加入振臂狂欢的队伍里,而少部分知情者则是默然地退场离开了,没有加入这场无意义的闹剧。
苏茜和恺撒是为数不多清醒也大概知情的人,他们在耶梦加得消失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到了楚子航飞进的塌陷的房屋里,在那里他们找到了昏迷的楚子航。
御神刀落在他的身前,最后一击那可怕的力量似乎尽数落在了这把炼金刀剑上,他只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断了部分的骨骼,最多伤到了部分内脏,身上那原本濒临极限的血统飞速地消退,从失控的边缘最终退回了原点。
苏茜走上前去呼唤楚子航的名字,想要再进一步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在搬开他面前的横梁和碎石时,忽然一个小物件从楚子航的胸膛前落了下去摔落在了地上。
她低头去看,愣住了,那是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不属于楚子航,也不属于这间房屋,突兀地留在了这里,就像是某种不告而别留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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