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帐子放下来,将黎言裳严严实实的遮在里头,她伸出右臂来,宝瓶马上在她手腕上放上一块丝帕。
俞明和弯身朝黎言裳行礼,“见过世子妃。”
黎言裳轻声道,“俞太医不必多礼。请坐。”
俞明和坐在锦墩上,抬起手,两根手指轻轻放在黎言裳盖着丝帕的手腕上,凝神把脉,丝毫不敢大意,晋王府与大将军府太师府的这一场闹剧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多话谁也不敢乱语,稍有不慎,便可招来杀身之祸。
俞明和面色稍显凝重,细细把过脉后,才稍缓了些,“世子妃不必过滤,您头上的淤血并无大碍,倒是您的头受到撞击,需好生养着,否则日后会落下头疼的毛病,下官为世子妃开一些药剂,按时煎服,便可无碍。”
“多谢俞太医,有劳俞太医了。”黎言裳将手缩回来,隔着厚厚的幔帐看到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形消瘦修长,肥大的官袍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愈发显得瘦弱。
接着又问道,“俞太医,想必你也为母亲诊过脉了,请问母亲怎么样?”
俞明和躬躬身子,“世子妃真是孝顺,王妃并无大碍,只是气火攻心,再加上见您撞了头,一时间怒气交加才晕了过去,养几日便没事了。”
“那便好,真是太谢谢俞太医了。”黎言裳的语气似乎甚为惊喜,听在俞明和耳里又是另一番遵守孝道的真情实意。
宝瓶引了俞明和去外间写药方子,顺便将早已备下的银子塞进俞明和手里,“有劳俞太医了,这是世子妃的一点心意。”
俞明和慌忙站起身,面上带着一抹紧张,低着头沉声道,“姑娘莫要如此,下官是奉了皇上的命来给世子妃瞧病,岂敢收太子妃的银子?”
宝瓶朝他手里塞了塞,“俞太医不必客气,您虽是奉了皇上的命,但有劳您跑这一趟,世子妃也感念您的好。还请您收下吧。”
俞明和却急了,猛的将笔扔在桌上,冷声道,“姑娘若再如此,下官只好先行告退了。”
见他面色微红真的动了气,宝瓶微微一愣,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心里一慌,手里拿着银子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俞太医一向光明磊落,怎会收这些东西。宝瓶,还不快把银子收起来,真真折辱了俞太医。”江妈妈从外头走进来,瞪了宝瓶一眼,随即对俞明和道,“俞太医莫要生气,小丫头不懂事,还望您不要见怪,世子妃躺在里头,外头的这些事她都顾不上管了,奴婢们都在为世子妃担心,见您从太医院专程赶来给世子妃看病,自然都是感恩戴德欢喜不已的,只想着怎么才能感谢您,倒是折辱了您的品行。”
俞明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仍是低着头,“妈妈多虑了。”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张纸,“这是世子妃的药方子,按照上头的给世子妃熬药,等过几日我再来为世子妃请脉。”
江妈妈两手稳稳的接住了,微微屈膝,“多谢俞太医,让您费心了。宝瓶,还不快送送俞太医,且不可再多嘴多舌。”
宝瓶慌忙引着俞明和出了房门,又恭恭敬敬送出霓裳院去,暗地里却咂咂舌,幸亏江妈妈来的及时,不然的话真惹怒了这位俞太医,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江妈妈将药方子好生收在袖里,准备等会亲自去拿药煎服。
外头发生的事,黎言裳全都听在耳里,不由得暗暗惊讶这位俞太医的人品,难道真如江妈妈说的品行高洁?
见江妈妈进来,她柔声问道,“妈妈,这位俞太医是不敢收,还是真的品行高洁?”
江妈妈走近床侧,将厚厚的幔帐收起来,挂在两侧,细细的解释起来,“这位俞太医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已是宫内太医院从四品的院判,而其父俞栾乃太医院院使,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俞老太医为人圆滑世故,可这位年轻的俞太医却是清廉的很,经常做些迂腐的事。”
黎言裳觉得很奇怪,“妈妈怎会知道这些事?”
江妈妈微微一笑,“世子妃,咱们来这府里也有一年多了,素日里跟咱们王府经常往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了解的,太医们经常在王府里走动,这些事都知道些。”
黎言裳皱了皱眉,“这俞太医跟咱们王府关系很好吗?经常来走动吗?”
江妈妈摇摇头,“这位俞太医以前倒是来过两次,都是来给王爷瞧病的,那位俞老太医倒是从来没来过。”
看来交情并不深厚,只怕是皇上故意安排的。
“世子爷和王妃怎么说?”
江妈妈长了几条皱纹的眉头紧了紧,“王妃仍是淡淡的,却也没多说,只嘱咐好生照顾世子妃,世子爷……不在安书院。”
黎言裳淡淡笑了笑,“是不是在亭湖院安侧妃那里?”
“原来世子妃都知道啊?”江妈妈原本还担心世子妃听到这话会不高兴,此时见她一脸坦然,才想起老夫人说的话来,裳姐儿果真改变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瞧着吧,等会子就要来请安了,顺便炫耀下。”
昨日假装眩晕骗着宇文晔送她回去,她那样的心思定然会想尽办法把宇文晔留在屋里头,今天又错过了来请安的时辰,其中缘由可想而知。
这样拙劣的手段,安若曦当真被仝氏给刺激的不用大脑思考了。
黎言裳的话刚说完,安若曦便跟着倚翠进来了,娇艳的桃红长裙子将她窈窕的身姿衬托的仿若杨柳扶风,带着一阵香风走进来,“世子妃姐姐,您身子怎么样了?方才听说宫里的太医来给您请脉了,怎么样?”
黎言裳淡淡笑了笑,“已无碍了,不过是开了几服药。”
安若曦巧笑嫣然,小巧的鼻尖动了动,“那便好,姐姐养好了身子也可到院子里走走,这会子真是穿暖花开香气满园呢。”
转眸看到江妈妈,她又笑了笑,“这位便是姐姐那位陪嫁妈妈吧?咱们世子爷昨儿个派了彩屏亲自把您接来的呢。”
江妈妈忙给安若曦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安侧妃。”
安若曦依旧笑如春风,很随意的从手上拔下个玉镯来,“江妈妈,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便送给你玩吧,您可莫要嫌弃。”
说着硬塞进江妈妈手里,江妈妈拿在手里,觉出些分量,急忙推辞,黎言裳却轻声道,“妈妈,既是妹妹的一片心意,您便收下吧。”
江妈妈只好屈膝行礼,“多谢安侧妃。”
“妈妈尽力服侍好世子妃才好,免得辜负了世子爷的一片诚心。”顿了顿又道,“姐姐,表哥昨夜还提起与您的一段往事呢,真真叫人羡慕。”
黎言裳眼角的笑意愈发深浓,眼底的凉意却也越来越冰,安若曦先说宇文晔亲自派人接江妈妈的事,又提起宇文晔提起往事,不过是想告诉她,宇文晔对她并无隐瞒,事事都会拿出来与她商量与她分享。
“妹妹说笑了,都是陈年往事,不值一提。哪比得上您今日与世子爷的琴瑟之和。”
黎言裳说出这样的话,安若曦不但不觉得惶恐反而沾沾自喜起来,捏着帕子掩着嘴巴轻笑,“姐姐别的莫要多想,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我会的。”黎言裳淡淡的回了一句,翻了翻身子,再也不想把这无聊的对话继续下去。
安若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须再多说更无须多做停留,遂道,“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黎言裳懒得理她,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