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战鼓声为止一顿,天地间凝聚的肃杀之气骤然消散,冀州军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田丰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向一旁的麹义道:“城内的主将不简单,刚才我军的投石车明明已经压制了敌军的气势,但是被他们这么一闹,敌军的
士气不但恢复如初,而且犹胜之前。”
“嗯。”麹义点点头,沉声道:“不过我军也从未指望仅凭这投石车便攻下美稷,战斗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潘凤却被气得不清,厉声吼道:“程奂何在?”
程奂策马来到潘凤身边,抱拳道:“末将在!”
潘凤大声下令道:“率本部人马,夺城!”
“遵命!”
程奂应诺一声,举起手中铁枪向前一挥,五千精锐步卒大步出阵,排成整齐的军阵向着美稷城汹涌而来。
城头之上,李严面带从容,抽出腰间长刀高举过顶,大声道:“弓箭手,准备!”
如今的李严早已不是那个稚嫩的博望县尉,经过无数次大战的磨练,如今的他冷静、镇定,远远比历史上同时期的他更为成熟,隐隐已经有了一代
名将的风范。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千余陷阵营老兵和一千新丁大步向前,手持弓箭涌到了女墙的后面。这个时候,便明显感觉到了新丁与老兵的差距,老兵们
神情冷漠,面对城下如同潮水一般的敌人视而不见,而一千新丁却目露惊慌之色,甚至连持弓的双手都有些瑟瑟发抖。
不过李严并不担心,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些新丁就会在残酷的杀戮之中迅速地成长起来,变成一个个合格的老兵。当然,不能很快适应的下场只有
一个,那就是死亡,成长的代价是惨重的,他没有时间好好训练,慢慢培养这些新丁,时间对于陷阵营来说太过奢侈,唯有最为强大的人才能在战争中
活下来,这就是战争,真实的战争。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五千冀州军没有一点的犹豫,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汹涌而来,一千重甲步卒奔行在最前方,他们便是那悲哀的体面,在
送死的时候,第一次穿上了沉重的铁甲。他们的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化身成为一堵坚墙,承受所有可能来到的攻击,箭矢、檑石、滚木甚至是火油
。
三千冀州轻步卒紧随其后,肩扛云梯,手握小盾的他们是攻城的主力,他们会在重步卒承受敌人的攻击之后,寻找一切的缝隙努力爬上城墙,清理
出给后续大军通行的道路。
最后则是一千名负责掩护、压制的弓箭手,他们的作用是压制城头的守军,让敌军不再那么肆无忌惮地屠杀他们的同袍,为夺取城墙争取时间。
冀州军的战术规规矩矩,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自汉高祖建立大汉以来,攻城战一直是这样,或者说,在热武器出现
之前的攻城战基本都是这样,最血腥,也最残酷,没有任何花哨可言。
城楼之上,默默计算着距离的李严亲卫队长霍然转身,向李严道:“将军,敌军已进入弓箭射程之内。”
李严高举的右臂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两千名弓箭手直直地盯着李严手中的长刀,只要李严的长刀不曾挥下,他们便不能擅自射出一箭,陷
阵营的军令和奖赏一样严明,不会有任何人胆敢去挑衅。
“将军,敌军已冲进百步之内!”
“将军,敌军重甲步卒已冲到了壕沟之前!”
“将军,敌军的弓箭手已进入百步之内!”
等的就是这一刻!李严的嘴角绽放出一抹冰冷的杀机,高举的长刀向前用力一挥,大喝道:“放箭”
二千弓箭手猛然回头,霎那间已将长弓挽满,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羽箭被搭在弓弦之上,片刻之后,弓弦的震动声响成一片,刺耳的尖啸声不绝于耳
,密集如雨的箭矢从城楼上倾泻而下,无情地将城下的冀州大军所笼罩。
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冲霄而起,冀州军一片片地栽倒在地,尤其是跟在最后面的弓箭手,陷阵营迟迟没有动作影响了他们的判断,使他们不自觉地走
进了死亡地带。李严的不按常理出牌,故意放过重甲步卒和轻步卒不射,就是为了要解决这群冀州军的弓箭手,如今看来,他的计划相当成功。
冀州军的中军,田丰叹息一声,无奈道:“敌军端得是好心计!”
潘凤却是被气得面色铁青,大怒道:“程奂这个蠢货,他这是在干什么?”
美稷城下,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冀州军的重甲步卒终于立起了一面盾墙,将剩下的三百余名弓箭手给保护了起来。城上、城下的弓箭手开启
了对射,只不过陷阵营居高临下,又人数众多,对冀州军形成了压制。
三千冀州轻步卒迅速越过重步卒的保护,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接着小盾的掩护开始正式登墙夺城。
“把云梯推下去!”
李严怒吼一声,抬脚将一台云梯踹倒,攀附在云梯上的冀州军就如同下锅的饺子一般纷纷滚落进护城壕沟之中,被锋利的鹿角在身上刺出无数的血
窟窿,有一些没有被刺中要害的士卒还没有断气,发出令人窒息的呻吟,但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死亡。
陷阵营士卒有样学样,纷纷学着李严的样子将并不牢固的云梯踹下城去,一时间,天地间唯有冀州军的惨叫声在回荡。
“让开!”
程奂大喝一声,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卒,口衔短刀,手脚并用,如同一个硕大的猿猴一般灵活,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登上了城楼。
“杀!”
李严大喝一声,劈手夺过一名冀州军步卒的长枪,向前奋力掷出,锋利的长枪挟裹着刺耳的尖啸,冰冷地洞穿了刚刚爬上城墙的程奂的胸膛,长枪
去势不减,带着程奂的尸体往后倒飞,又刺穿了另一名冀州小校的腹部。
当滴血的枪尖从后面那名冀州小校的背后穿出时,程奂和小校同时凄厉的惨叫起来,表情一片狰狞。就在此时,一段足有成年男子腰粗的檑木横空
砸来,顷刻间便将如同糖葫芦的两人砸飞,从城楼上翻翻滚滚地摔落下去。
“轰!”
一声巨响,程奂和小校被长枪串在一起的尸体重重跌落在壕沟之中,成为那无数冰冷尸体中的一员。
号角声停歇,战鼓声不再,城池内外一片死寂,唯有狂风呼啸,荡起城楼上陷阵营的大旗猎猎作响。
一日的血战终于结束,李严踏前一步,拎起最后一架搭在城墙上的云梯,用力的扔回城下,然后拿起手中长刀,向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用力挥舞一
下,仰天怒吼,“必胜!”
“必胜!”
血战余生的三千陷阵营士卒疯狂回应,不管是新丁还是老兵,全都如同疯了一般,尽情发泄着血战一日积攒的怨气。
夜幕终于降临,双方互相收兵,冀州军的中军大帐。
一日的血战,冀州军不只是损失了一员大将,更损失了三千余精锐步卒,潘凤惊骇地发现,如果就这样攻击下去的话,就算能够攻下美稷,冀州军
也会伤亡惨重,最终便宜的将会是凉州军,不管潘凤愿不愿意,现在也只能求助于田丰。
田丰缓步踏入大帐,向潘凤抱拳道:“丰,见过将军。”
“军师无需多礼。”既然有求于人,潘凤还是做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亲自将田丰扶起,道:“我军攻势受挫,不知军师可有良策助我军破城
?”
田丰略带怨气道:“在下早就提醒过将军,一味强攻只会伤亡惨重,将军不听,致使今日之败。”
潘凤两道浓眉顿时皱紧,羞怒中带着一丝尴尬,懦懦道:“今日之失,皆本将之过,不过此时说这些也为时晚矣,不知军师有何策助我破城?”
田丰沉声道:“在下于白天仔细观察过美稷城防,发现西南角的城墙未曾夯实,颜色也比其他地方更新一些,似是仓促筑成,并不坚固。将军可于
明日将剩余的石弹集中起来,以投石机猛轰西南角的城墙,只要城墙一塌,敌军失去城墙之险,坚守之心必然崩溃,士气也会无比低落,将军再命人进
行攻城,破之当不费吹灰之力。”
“哦?”潘凤闻言神色一动,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果断道:“好,便依军师之言,明日出动所有投石机集中猛轰西南角的城墙!”
于此同时,美稷城南五百里处,张扬正率领着麾下大军往回急赶,四万骑兵,七八万战马汇聚成一片浩瀚无边的钢铁洪流,漫卷过宽阔无垠的草原
,向着北方席卷而去,铁蹄过处,烟尘滚滚,碎草翻飞,一片狼藉。
“快点,再他娘快点!”
随着张扬的大吼,四万大军前进的速度不由又快了三分,四万大军,一人双马,吃喝拉撒都在马上,只为了节省那一点点时间。不过,没有一个人
有任何的怨言,因为他们的将军同他们吃的一样,喝的一样,没有一点点特权,既然如此,他们怎么敢口出怨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