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客气了几句,他便转身离开了,背影说不出的落寞。等他走远了些,墨雪舞才叹了口气:“皇上其实也挺可怜的。”
墨苍云点了点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自然必须由他来品尝这最后的果。”
墨雪舞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对朝龙帝国挺失望的,本来我以为,既然有资格做大陆的天朝,就算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到圣贤的高度,最起码应该民风淳朴,不会有这些鸡鸣狗盗、龌龊肮脏的事才对。没想到……看来人终究是人,就算被吹得再神,也终究免不了恶俗的底子。”
“这是事实。”墨苍云赞同地点了点头,“或许龙尊大帝创立朝龙帝国的时候,他的确有世人说的那么伟大。但你别忘了,已经过了几千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也消磨了很多。现在朝龙帝国之所以还能成为大陆上的天朝,恐怕一多半是靠着龙尊大帝的庇佑吧。”
墨雪舞也跟着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朝龙帝国之所以到现在还是老大,说到底应该还是因为它的底子好。其他小国和部落对它的膜拜和臣服,更多的是一种埋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的老观念。真要动起手来,朝龙帝国恐怕并不是真的那么牢不可破。”
墨苍云抬头望天,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其实这倒也正常,朝龙帝国的人毕竟跟我们一样,也都是凡人,甚至在内力修为和练武的天分上也并不比我们高很多,要不是基础雄厚,恐怕真的撑不到今天。所以也没什么好失望的,顶多就是拂去了它表面那层神话的外衣,看到了事实罢了。”
墨雪舞转头看着他微笑:“这么看起来,你很能接受这个事实,不用我安慰你了。”
“本来就不用。”墨苍云笑了笑,“经历过了这么多,尤其是经过了几番生死劫之后,我对世间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已经看得很淡很淡了,除了你,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牵动我的心和肺。何况朝龙帝国是雄厚还是软弱,跟我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它真的被人给灭了,也只能说明是定数,定数是不可改变的。”
“这话说的好,我喜欢听。”墨雪舞表示很开心,然后眨了眨眼,故作神秘,“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说,朝龙帝国有朝一日遭遇了亡国的危险,你说龙神会不会出手相助?”
墨苍云乐了:“首先龙神是不是真的存在还不好说,其次就算真的存在,他们也不可能出手的。你忘了吗?故老相传,龙神只是负责守护这片大陆,只有在大陆即将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除此之外,他们从不干涉任何一国的王朝更替,即便是朝龙帝国也不例外。”
墨雪舞摸着下巴,一脸深思:“若果真如此,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朝龙帝国岂不是要自求多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龙神啊?”
她可还没忘记步天曾经说过,要想彻底治愈墨苍云的内伤,最大的希望就是找到神龙族的隐居地,拿到龙神丹。可是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何况步天说过会派人秘密查探,如果有什么线索就会立刻来找她。
当然话又说回去,都这么久了,步天一直没有再露面,难道他转了性,不再缠着墨苍云了?还是真的在为找神龙族的隐居地而奔波?
她这个问题墨苍云自然是回答不了的,就只是笑了笑。
就在此时,北堂凌锐突然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愧疚:“苍云,小舞,我……”
“跟你有毛线关系?”墨苍云毫不客气地把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她是她,你是你,她就算把天下的人都杀光了,和你有关吗?你摆出这副罪孽深重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北堂凌锐先是愣了一下,跟着眼中就掠过一抹释然,却依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毕竟曾经是我的侧妃,我那么喜欢你,她却做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没脸见你……”
“你也说是曾经了,现在你们两个之间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墨苍云又哼了一声,“何况就算不是曾经,你们两个也是彼此独立的个体,无论谁做了什么事,都跟另一方无关,我怎么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俗不可耐了?你要再这样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别!”北堂凌锐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好好好,我不说了!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一问小舞,你真的没事吗?”
墨雪舞笑嘻嘻地摇头:“她这种级别对付我是远远不够的,分分钟被我秒杀。”
北堂凌锐表示没有听懂:“啊?秒杀?”
墨雪舞点了点头:“嗯,秒杀。”
北堂凌锐挠了挠头,干脆转移了话题:“那个蛊虫……你真的吃到肚子里去了吗?我看到从你的身体里钻出来,我就……”
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脸上更是一副恶心欲呕的表情,显然对这种东西不只是北堂千琅,大多数人都深恶痛绝。
墨雪舞当即就乐了,而且笑得很开心,也很奸诈:“我怎么会把那么恶心的东西放进自己的身体里?我检出了紫泥中的虫卵,然后用药物顷刻间将它催化出来,长成了刚才的样子,然后我故意划开自己的胳膊,又倒上药物,还表现出一副痛苦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戏的。大家看起来我是从伤口里捏出了那条虫子,其实那条虫子一直在我的手里,只不过因为我的动作够快,大家才都以为那虫子原来在我的身体里而已。”
北堂凌锐听着,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看着墨雪舞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妖孽。
墨雪舞咳嗽一声:“你这个眼神是几个意思?是不是觉得我怎么这么妖孽?”
北堂凌锐不自觉地点头:“是啊。苍云,我真佩服你,你是向天借胆了吗?敢把这样一个王妃放在身边?我现在觉得,她要想算计你,那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啊对,分分钟秒杀你。”
墨苍云微笑:“这还用你说,不过我愿意。”
“我看也是。”北堂凌锐叹了口气,“不是你心甘情愿,谁算计得了你?当然话又说回来,你这个王妃真的不是一般人。我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否则她就算把我弄死了,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把我弄死的。”
南宫流莺毕竟曾经是他的侧妃,却对墨苍云和墨雪舞做出这样的事,他难免觉得心中不安。不过看到两人的态度他就知道,自己的不安根本就是多余的,所以聊了几句之后,他便去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两人也退了出来,离开上林苑不久就看到,潇绝情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对视一眼,两人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墨苍云首先笑眯眯地开口:“谢了,绝情。”
潇绝情虽然冰冷,十分平和:谢什么,我也没帮什么忙。
墨苍云赶紧摇头:“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帮忙看着,说不定南宫流莺早就逃走了。”
方才电子芯片发出的尖锐的警报就是提醒墨雪舞那紫泥里面有蛊虫的卵。电子芯片升级之后存储有海量的资料,早就把这种蛊虫的特征作用等等全部清清楚楚地罗列了出来,墨雪舞才会将计就计,告诉墨苍云她要假装行刺北堂千琅,把事情闹大,让下蛊者只有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她告诉墨苍云,让潇绝情帮忙去周围看一看,有形迹可疑的立刻将其控制住。要想用雄蛊控制她的神智,距离就绝对不能太远,否则就会失效。
只不过连墨雪舞都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南宫流莺。之前她的确看出南宫流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她居然会采取这么下作的手段。幸好如今已永绝后患,这一头倒是不用担心了。
虽然帮了不小的忙,潇绝情却依然摇头:这件事情不是非我做不可,随便拿一个鬼鹰出来都可以万无一失,你用我是看得起我,我心里知道,不需要捧我。
墨苍云呵呵一笑,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这叫什么话?我请你帮忙是因为你是我的人,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我用你不是看得起你,是信得过你,能被我信得过的人可不多。”
潇绝情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如果忽略到他眼中那抹隐隐的暖意。
然后他转头看了墨雪舞一眼:墨苍云看上你,毕竟不是因为你这张脸。至少我就看不出,那紫泥里有蛊虫的卵。
虽然这句话说的很平静,但绝对是最大的战役赞誉。墨雪舞则表现得很淡定:“术业有专攻而已。我是能看出紫泥里有蛊虫的卵,却做不到在水下跟在陆地上一样自由呼吸。”
潇绝情抿了抿唇: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夸别人,你可以表现得受宠若惊一点。
墨雪舞呵呵地笑出了声:“多谢太子夸奖,我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
潇绝情轻轻咬了咬牙:没诚意。
墨雪舞想了想,两只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花痴的样子,拼命眨着星星眼,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说道:“太子殿下,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潇绝情用力打了个哆嗦,接着转头看了墨苍云一眼:这种妖孽,也就你降得住。
墨苍云也觉得好笑,不由爽朗地大笑起来:“我连你这种妖孽都降得住,何况是她?再说我家小舞是典型的爱色如命,我只需要把美男计这么一使,她就浑身发软,不从也得从了!”
“你够了哈,说正事。”墨雪舞白了他一眼,接着神情一整,“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楚太子你的事了。”
潇绝情眼中立刻掠过一丝冷芒:说吧,下一步怎么做?
墨雪舞摸着下巴沉吟:“隔了这几天,应该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就……”
户部尚书府从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至于那两扇门里究竟关住了些什么,恐怕只有门内的人才知道。
户部尚书陆名皓和他的夫人、陆平康的母亲吕氏坐在大厅里,又气又恼又担心害怕,简直如坐针毡。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原本天气大好,一个晴天霹雳突然毫无预兆地劈了下来!两人到现在是蒙的,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先前皇后召陆平康入宫,他们还有些奇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一时之间也没往坏处想。毕竟当日陆平康做的那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否则事情一旦泄露出去,北堂凌珑恐怕会真的诛他的九族。
不久之后,陆平康就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被人送了回来。陆名皓当然大吃一惊,可是不等他说什么,随后就看到一顶寒酸的小轿子停在了院子里。当轿子停稳,侍女从轿子里面拖出来的竟然是当朝最得宠的六公主,北堂凌珑!
只不过这个时候,北堂凌珑也是昏迷不醒,而且衣衫凌乱,狼狈不堪。这一幕让夫妇俩直接懵了,好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幸好,送北堂凌珑前来的内侍还带来了北堂千琅的一封密信,两人看过信后才知道,陆平康居然背着他们闯下了这么大的祸。皇上说已经赐他们结为夫妻,但两人都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没有他的旨意终身不许再回来!对夫妻两人来说,从此之后这个儿子就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了!
陆名皓虽然妻妾成群,吕氏膝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难免对他过于娇纵,否则他怎会成为吃喝嫖赌抽样样具全的纨绔子弟?所以北堂千琅这一首手等于毁了她全部的希望,比起陆名皓,她当然更接受不了,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可是缓过一口气之后,她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单从这件事本身来说,陆平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当时喝多了,他玷污的毕竟是当朝最得宠的公主,皇上没要了他的命已经算是以仁治天下了!
可有一点她却不太明白:就算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为了把坏事变成好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赐他们两人完婚,到时候户部尚书府也有面子,公主婚前失贞的丑事也可以遮盖过去,那不是很好吗?
虽然北堂凌珑贵为公主,可户部尚书之子应该也没那么拿不出手,这门婚事勉强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总比将两人齐齐贬为庶民强的多吧?
飞来阁内发生的那些事,以及上次北堂凌珞被蜜蜂袭击事件他们都不知道真相,难怪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哭天抢地之后,吕氏好不容易才咬紧牙关镇定下来,想等陆平康清醒之后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北堂凌珑,一定要让她回去再求求皇上,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说不定他气消了之后就能收回成命,让他们风风光光地完婚!
幸亏这两人都是因为受刺激过重,一时承受不住才昏倒。不多时,陆平康首先慢慢睁开了眼睛,当他发现这里就是他的房间,旁边坐着的正是他的父母,就嗖的蹦了起来:“爹娘,快救救我!”
“你这个混账!”陆名皓首先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平常你在外面鬼混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连公主都敢碰,你是活得有多不耐烦?救你?救你干什么?像你这种混账王八蛋,还不如死了算了!”
“爹,别说这些了,快救救我!”陆平康扑通跪倒,手脚并用爬到了他的面前,扶着他的膝盖涕泪齐流,“爹,你快去求求皇上,让他收回成命,不要把我逐出京城!我不想走,我还要伺候你们呢!”
“闭嘴,我们不用你伺候!”陆名皓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像你这种混账,再伺候我们几年,就能把我们伺候得归了西!你还是走吧,你走了,我眼前就清静了,也省心了,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北堂凌珑被他踹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勺咚的磕到了地上,痛得五官扭曲,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爬了起来:“爹,你说够了没有?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再不去求皇上,我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到那时候,你们跟前可就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我用不着你操心!”陆名皓气得浑身都哆嗦,“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哪一个都比你有出息?你滚你的,再不济,到时候我花钱雇几个人挖个坑把我埋了总行了吧?”
“老爷,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吕氏痛哭着开了口,“你是不用担心,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啊!他要是真的走了,我怎么办?到时候怕是连挖个坑埋我的人都没有啊!我不能让他走,你快去求求皇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