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夜晚凉风习习,一轮残月高悬天边,兵临城下的第一晚格外的寂静,不管是凉州军还是冀州军,都没有要连夜发起进攻的意思,甚至连一
次试探都没有。
不过吴用、廖化和李严三人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借着那并不算明朗的月光,吴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城外那整整七万五千人扎下的营寨,极目远望,映入眼帘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行军帐篷,甚至中
间还夹杂着不少羌人的毡包,顺着那一望无垠的草原向远处延伸,直到融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就这么粗略一看,吴用便清楚,敌军的主将也不是草包,围三缺一的精髓算得上炉火纯青,美稷城东、西、南三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有通往草原
的北门外不见一兵一卒。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廖化和李严并肩登上城楼,在吴用的身后站定。
“看起来,今夜敌军是不会发起进攻了,不过到了明天,将会是一场恶战。”廖化凝视着吴用的背影,沉声道:“军师,能做的,你已经都做了,
剩下的,就交给某和正方吧,你还是趁着敌军没有完全围城,先行撤退。”
“休要多言。”吴用毫不客气地打断廖化道:“主公将美稷托付给我,我怎么能弃城而走?陷阵营之人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不过是与美稷共存亡
罢了”
话还没说完,廖化一记手刀砍在了吴用的后脖颈上,只听一声闷哼,吴用的身体便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李严踏前一步,将吴用扶住。
“正方,都准备好了吗?”
李严把头重重一点,道:“万事俱备。”
“军师是主公的左膀右臂,若是折损在这里,未免可惜。”廖化的声音无比平淡,“正方可速速带军师、蔡翁和蔡小姐离去。”
“遵命!”
李严应诺一声,搀着吴用转身下了城墙。
城下,冀州军的大营之中,田丰背负双方,抬头仰望夜空,一双眸子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忧虑,潘凤虽然勇而无谋,但总算还能听进去他的劝,但那
韩遂却是心怀鬼胎,此战的胜负,着实难以预料。
马靴踏在草地上的声音响起,渐渐来到田丰的身后,“军师这是这夜观天象?”
“算是吧。”田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帝星黯淡,群星闪耀,七杀破军,这是汉室的大凶之兆啊。”
“军师慎言。”麹义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对于这次大战,军师看得了什么?”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谁胜谁负还不好说,但死得人却一定不少。”
“是吗?”对于此等星象之说,麹义并不相信,抬起头来仰望夜空,却只看到繁星满天,和平日里看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田丰望着麹义,摇了摇头,星象之学,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是能这么顺便看看便能窥破,那这本事也太过稀松平常了。
其实,有时候,田丰也宁愿不懂这星象之术,不知是福,有的时候,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目光重新回到城头,静静沉思的廖化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猛然回头,却见是李严大步而来。
不自觉地把眉头蹙起,“正方,不是让你护送军师离去吗?又回来做什么?”
“军师乃是文人,出谋划策是其本分,上阵杀敌却与他无关,是故末将答应将军送军师出城。”李严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来到廖化身旁站定,眺望
远方无尽的黑暗,淡淡道:“可李严身为主公麾下武将,岂有临阵脱逃之理?”
廖化恨铁不成钢道:“正方,如今美稷城的情况你应该清楚。”
“末将自然清楚。”李严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仿佛在诉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美稷城最多不过坚守三日,而主公的大军,到目前为止,杳
无音信,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美稷必破。”
“那你还回来作甚?”
“那将军为何不走?”
廖化道:“本将乃是主公任命的美稷主将,岂可弃城而走?”
李严脸上的笑容更甚,“巧了,末将乃是主公任命的美稷副将,同样不能弃城而走。”
“你”廖化长叹一声,道:“正方,你又何必如此,不管是我,还是老周、元绍,包括已经战死的老管,我们都是一介莽夫,可是你不同,你读过
书,当过正经官军,平日里行事又十分谨慎,若是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将军,你我都只有一条命,有何可惜不可惜的,而且,将军忘记主公说过的话了吗?”
“绝不放弃!”廖化一双眸子里露出回忆之色,缅怀道:“当初在已吾城下,若不是主公拼死杀到,恐怕我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吧。”
“那便是了。”李严手扶女墙,望着城下连绵不断的营帐,淡淡道:“什么时候,我陷阵营还没开战便已经认输了?管亥将军能拼死杀敌,不惜一
死也要为主公争取时间,难不成我李严便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待明日,就让这些土鸡瓦狗来领教一下我们陷阵营的兵锋便是。”
“好!”廖化一拳砸在女墙之上,大声道:“这天底下,只有我们陷阵营才称得上精锐,什么凉州军、冀州军,明天我们就让他们去见阎王!”
短暂而又平静的一夜悄然流逝,当那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跃起之时,注定充满着血腥的一日终于无可阻挡的拉开了他的帷幕。
激昂的战鼓声响彻天宇,一队队阵形严整的步卒从冀州军的大营中开出,在美稷城下列阵。
潘凤身披重铠,手握一柄开山大斧,在麴义、赵浮、程奂三将以及数百亲卫的护卫下出现在美稷城东门外。
不远处,凉州军韩遂同样在马腾等将的护卫下出现,两人遥遥点头,在马背上略微抱了一下拳。
经过一夜的争论,韩遂和潘凤两人意见终于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冀州军负责攻城,凉州军负责警戒,若是有敌人逃出城外,或是张扬率军杀回,则
由韩遂的凉州军负责迎战。
两个人都不怎么满意,但也还算能接受,在田丰的建议下,两人总算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潘凤纵马来到阵前,将手中的大斧高高举起,大喝道:“投石车,出击!”
传令兵领命而去,等多时,一座座庞然大物在冀州军的后阵树立起来,排成整齐的一排。
投石车真正出名是在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使用的霹雳车其实便是投石车的改变版本,但这种攻城利器早在战国的时候便已经出现,并广泛应用于
攻城和守城之中。
而冀州军现在使用的投石车当然不是临时打造的,而是直接从冀州运过来零件,在美稷城下刚刚组装好的。
“放!”
见一众投石车已经准备完毕,冀州军小校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死死拉着投石炮梢的士卒同时松手,十几台投石车同时甩动长臂,将一块块足有人头大小的巨石狠狠甩了出去。
十几块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挟裹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美稷城恶狠狠地砸落下来。
“轰!”
一声巨响,速度最快的那块巨石直接飞过了城墙,砸在城中的空地上,平整的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硕大的坑洞。
接二连三的巨响紧随其后,甚至没有片刻的停息,十几块巨石先后落在城墙周围,顷刻间便在那并不坚固的城墙上开了几个大洞。其中一块巨石扫
过女墙,直接把那一段城垛给砸了出去,碎石烂泥滚滚而落,一名新丁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脸色煞白,目光呆滞,仿佛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另一块凌空飞来的巨石正中这名新丁的天灵盖,他的整个头颅被砸进了腔子里,红的,黄的,肆意地在空中飞溅。
这一刻,这面粗制滥造的城墙就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不住地在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对张扬军来说十分的漫长,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落地,美稷城那刚刚建起的城墙不堪重负,轰然崩塌一块,数名毫无准备的士
卒惨叫从城头跌进壕沟之中,瞬间便被那锋利的鹿角刺穿了身躯。
足足肆虐了半个时辰的投石车终于停止,如若不是草原上合适的石头不多的话,恐怕潘凤并不介意多砸一会。
但就算是如此,美稷城依然被砸得千疮百孔,不过所幸的是,守军的伤亡并不多。这个时代的投石车准头差的可怕,十块巨石能有四五块落到城墙
上便算得上精准,是以带来的伤亡也绝不可能太大。
“汉军威武!”
城外的冀州军士气却高昂起来,他们不管消灭了多少人,但敌军被压制住却是毫无疑问,这已经足以让他们十分高兴了。
反观美稷城头,除了千余陷阵营老兵还能保持镇定之外,其余将士莫不心胆俱寒。不管是刘虞的降兵,还是刚刚招募的新兵,他们都从未曾经历过
如此恶战,更未见识过投石车发威,胆怯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李严回过头,对自己的亲卫将点了点头。
亲卫将会意,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声呼喝道:“兄弟们,冀州军的手段也不过如此,现在,他们已经没有石头了
,握紧你们的长刀,好好给这些生瓜蛋子一个教训!”
“杀!”
千余老兵齐声大喝,配合着李严的亲卫将,同时也让整个城墙上士卒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李严的亲卫将索性直接脱下来裤子,对着城外的冀州军放起水来。
“兄弟们,冀州军好他娘的厉害,把老子都吓尿了。”
“哈哈哈”
这下子,不只是陷阵营老兵发笑,城楼上所有的守军都开始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刚才被压制的士气顿时有了回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