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姜昭睡个了午觉醒来,见到了亲自前来公主府的简知鸿。
简知鸿换下了玄冥司的指挥使官袍,穿着墨蓝色的暗绣锦衣,腰间扣着黑色的镶玉腰带,若是不看他带着煞气的眉眼,看上去倒真的像是一位翩翩的浊世公子。
姜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目光在他的新衣上流连了一瞬,开口问他,“你杀人了?还是亲手行刑了?”
即便换上了新衣也挡不住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她闻得清清楚楚,觉得简知鸿的腰带上应该多挂一个遮挡气味的香囊。早知道那日抛掷香囊花瓣的时候给简知鸿留下一个了。
“你那大嫂的亲弟弟如今正在玄冥司做客,从他口中倒出了不少东西。”简知鸿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声音有几分冷酷,继续说道,“你该也猜不到,他那个废物居然也和东海的事有关。刚好,仅靠我们手中的名单还不足以治那些人的罪,若是多了个指认的证人就好办多了。”
郭二郎竟然和边防卫贪污瞒报挂上了钩,姜昭有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浅色的瞳孔突然闪过一抹了然,“所以他到京城来住进安国公府根本就是知道了东海事情败露,他来避祸的。”
简知鸿点点头,看向她神色有些高深莫测,“要不是知道他冒犯了你,我也不会将他从京兆府劫走,没想到他居然是破局的关键。”
“你口中的证人是谁?”姜昭想不会是郭二郎,否则他们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郭二招认月前他看中了一女子抓回了家中折磨,后来有人找上他说那女子正是东海县令的女儿,亲眼目睹了自己父亲被杀害,身上还藏着一份账册。账册肯定是不见了,但我们有名单,加上这女子的供词,定罪足够了。”
“东海县令之女?还活着?”郭二喜欢虐杀女子,又知晓了女子的身份,姜昭觉得那女子八成已经遇害了。
“那女子聪慧,假死逃脱了。我已经派人去寻她了,运气好的话能在她被人追杀之前救下她。”简知鸿抿了下薄唇,轻声说道。
姜昭脑海中勾勒出那女子惊险的处境,心口翻腾作呕,她恶心的是郭二郎,是那群烂到根子上的官吏,是明知道还要出手搭救的父母。
因为这份恶心,姜昭傍晚没能咽下汤药,无奈之下金云等人只好将煎好的汤药带上,想着陆郎君应该有能耐让郡主喝下汤药。
陆照迎来了公主府的马车,第一面看到小脸恹恹的小郡主,心中有了猜测,估计是她知晓了郭二郎做下的孽债。
“陆表兄,兔子呢?我要看兔子。”姜昭下了马车,第一句话就是要看兔子,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肯定是干净的,起码比人心要干净。
陆照冲她笑了笑,从身后提出一个草编的大笼子,月色下,缩成一团团的小兔子舒服地闭上眼睛,身上的毛发果然很白,看上去好摸极了。
姜昭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往里面探去,感觉到温软的皮毛,也咧开嘴笑。
希望那位受尽折磨的县令之女还活着吧,明月在上。
作者有话说:
活着,当然活着。emmm,醒来有点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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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小兔子很乖又很可爱, 姜昭盯着它们目不转睛,陆照却突然将笼子提高,含笑看她, “既然喜欢,不如郡主带回去公主府自己养。”
自己在公主府养兔子?姜昭想了想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脆生生道,“那本郡主就带走两只兔子好了,剩下的两只陆表兄来养。”兔子全都带走了, 以后她到这里来就没有兔子了。
陆照自然点头应下, 带走几只都无妨,他的本意只是希望小郡主的生活多些乐趣。
“陆表兄送了我两只兔子, 我也要送给陆表兄一份礼物, 做一个摆件就好。”姜昭让人抬上来一盆玉树,放到陆照的面前。
玉树浑然天成,质地清透, 仿佛真正的盆栽一般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定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陆照眼神一凝, 上辈子他坐到首辅的高位, 眼界地位大大提升, 岂会看不出来这是宫里出来的御赐之物?这等东西光明正大地摆在家中,恐怕也只有小郡主才能想得到。
不过,她说要做个摆件那就放在内室吧。陆首辅面色不改,坦然收下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宅子都是小郡主的,权当这摆件换个摆放位置而已。只是, 他住在这宅子里面的时候, 不能任友人来访了。
“嗯嗯, 我也觉得放在内室最好看。”姜昭听他这样说话,一脸的赞同,眼睛一转要亲手抱着盆栽往内室走。
姜昭要进去内室做什么,她身后的婢女们心知肚明,也知道她们理应守在外面。
金云眼疾手快,在郡主抱上玉树的时候,呈上一罐煎好的药汤,正正在陆照的面前。
浓郁的药味涌入鼻中,陆照看向兴致勃勃的小郡主,一句话也没说接过了汤药。
姜昭在他平静的眼神下面莫名有些心虚,她曾经答应过陆表兄要好好喝药,不过今天她听了简知鸿的话实在也喝不下去,都吐了两次了。
“走吧,我们一起进去。”陆照没有提到汤药,只让金云她们端上些蜜饯点心。
他昨日才花了五十两银子找了那对演技精湛的夫妇,拿着剩下的银子一直简朴度日,倒是忘记了在宅子里买些甜甜的点心。
显然公主府的婢女们行事十分周到,他刚开口就悄无声息端上了五盘十色的蜜饯果子和点心,摆放在内室的小几上后,她们又静悄悄地退下。
陆照不急不慢地将药汤倒入小碗里面,薄唇轻启,吹了吹药汤,拿勺子微微抿了一口,神色如常,幽深的黑眸转而看向不停东张西望的小姑娘。
“是有些苦,但吃了蜜饯就不苦了。”他淡淡开口,听不出语气是喜是怒。
但姜昭就是很敏锐地从当中感觉到了一丝、诱哄,不由地瘪了嘴巴,“就是很苦,陆表兄你骗人。”
她又不是个小小的幼童,陆表兄老是将她当作不知事的小姑娘,酸甜苦辣她清楚的很。
陆照放下汤匙,长指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中,又道,“很甜。”
姜昭下意识地跟着他的手指看向碟子上的蜜饯,黑红饱满,上面洒了一层白白的糖霜,咽了咽口水,突然就有了想吃的冲动。
“那你要喂我。”姜昭迟疑着开口,她的要求得寸进尺却又理直气壮。
陆照招手让她坐下,长指又执起了汤匙,一勺子药汤一颗蜜饯,投喂起了别别扭扭的小郡主。
……药汤见了底,姜昭闭紧了嘴巴品品滋味居然尝到了一丝甜味,顿时心满意足喜笑颜开。
居然真的不苦了,高兴之下她一下扑到了陆照的怀中,手臂环着他的腰,美滋滋地开口,“陆表兄,我的汤药乖乖喝完了,你可不能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这一次还是他主动邀请自己,姜昭相信他一定和自己一样喜欢上了快乐的事情。
陆照抱着软软的小娘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上一次、是我太孟浪,你的身子承受不住,缓一缓可好?”
他知道小郡主的身体有多差,心中有些担心连续不断的欢乐会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隐患也要考虑,万一小郡主因此受孕怎么办?他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的身体绝对不能孕育生命。
姜昭闻言有点失望,但听陆表兄是在担心她的身体,失望就都化作了开心,开口要求,“那陆表兄要抱着我睡,这样也很舒服。”
陆照动作轻柔地为她解了披帛和外裙,自己也除了外袍,将她抱在床榻上用被子裹紧,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那郭家子罪有应得,京兆府会处理,你待在公主府中不必过问理会。”他轻声开口,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语气淡淡的。
姜昭躺在他的怀中,感觉到静谧的氛围,就是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轻了许多,她喟叹了一声,脑后的头发蹭到陆照的下巴,“陆表兄,不是京兆府,玄冥司的人将郭二郎给截走了。进到玄冥司中,我就是想要过问也是无能为力呀。”
她装模作样地摇头,细数了玄冥司抓过的人,言那里就像是一个可怕的地狱,进去的人往往都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陆照听在耳中瞟了她一眼,暗暗发笑,如果他没有早早猜到怀中人是玄冥司的月使,恐怕要被她给骗过去了。
“简指挥使亲自去京兆府要人,看来这位郭郎君的确关系重大。”
姜昭点头,“可不是嘛,听说都残害了府中好几个婢女了,还要污蔑到我二哥的头上,二哥真倒霉,上一次那个进府的细作刘姨娘也故意跑到二哥的马蹄下面。”
提起来倒霉的姜晗,姜昭幽幽地叹了口气,言如果有机会见到钦天监的张大人的话,要向他问一问有没有消除霉运的平安符,拿回来给二哥用。
闻言,陆照神色一顿,没有应声。安国公府名声最盛也最坏的人就是长恩侯姜晗,这次婢女的事情一开始被推到他的头上,陆照也没有办法控制。
不过总归结局是好的,而且端敏长公主考虑儿子的名声不会拦着京兆尹抓人。以后,寻个机会向长恩侯道个歉吧。
***
月光皎洁如水,姜晗和三五个友人相约一起到花楼赏月赏美人,才喝下一杯酒听了一首曲子,他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惹得几个友人大笑不止,纷纷调侃才过了几日没来,小侯爷是不是闻不得这飘香楼的脂粉气了。
“胡说,本侯爷明明是背地里被人给咒了,关飘香楼的美人们何事。”姜晗说起来就一肚子的气,凭什么倒霉的总是他?母亲相中的小娘子和太子搅和在了一起进东宫做了太子的小妾;三叔在外面惹下的女子跑到他面前碰瓷不说还抱着祸害姜家的目的;如今家中的婢女没了消息,嘿,都要怪到他的头上,明明是郭家人做下的孽!
心中郁闷,又深知父亲安国公下朝之后会怪他行事冲动,还有个大哥和郭家人关系匪浅,姜晗干脆也不在府中待了,识趣地叫上了三两个好友出来玩乐,准备今夜就在这飘香楼度过了。
“想想那郭家子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我们小侯爷惯来怜香惜玉怎么会对柔柔弱弱的女子们动手。”其中一人出言感慨那郭兴顺狠毒,对他被抓走的事情丝毫不同情。
他们能和姜晗玩在一起,家世自然不错,京兆府从安国公府抓走郭家子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
只是不知道人已经被玄冥司截走罢了。
“说的正是,那分明就是凌虐了,你我再是不堪也不能做出这种事,郭兴顺被京兆尹抓走合情合理。”
又一人开口,姜晗嗤了一声,“他要不是我大嫂的亲弟弟,本侯早就当场废了他。”
他们一人一句说的慷慨激昂,没发现包厢外面一个瘦小的身影蓦然停下了擦拭地板的动作。
……
姜晗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他的友人们思虑再三还是劝着他离开了飘香楼。姜晗正在议亲的关头,他若是出了事,长公主怪罪下来他们这些人也承受不起。
夜色渐渐深了,飘香楼所在的花楼一条街人流量也少了许多。姜晗被夜风一吹酒意醒了四五分,他不能骑马,和友人告别后,准备坐在马车里面回府。
马车里的光线昏暗,姜晗跳上来,看也不看就躺了下去,想先睡一会儿。反正到了府门口,自会有人将他唤醒。
然而他一躺下后背瞬间僵住,就是再大条的神经也发现了不对,身后的触感柔软而温热,分明就是一个人!
小侯爷呼吸一窒,强忍着唤人的冲动眯眼看过去,他的马车里面多了个瘦弱的人,生的如何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这人明亮倔强的一双眼睛。
“我要去揭发你口中的郭家子,他是个畜生。”许清荷眼睛紧紧盯着一身酒气的男子,长久以来没有开口说过话,嗓音有些嘶哑。
姜晗听出这声音是一个小娘子,愣愣地没有说话。夜半马车闯入一人……这不会是鬼魂吧?
“你带我去官府,郭家那畜生害过我,我要指认他。”许清荷眼中迸发出浓重的恨意,如果不是郭兴顺抓走她,她早就带着父亲的账本逃到了京城。
不是女鬼,姜晗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手上。”许清荷见他不出声害怕他不信自己,咬牙挽起了袖子给他看手臂上的鞭痕。
鞭痕交错发黑发紫,证明她曾经受过异样的折磨。
又一个被郭二残害过的女子,姜晗大概听懂了她的话,移开视线,心中骤生怜悯,“今夜已晚,姑娘先随我安顿,明日我带你去官府。”
许清荷看见了男人避开视线的动作,精神一松,沉默着点了点头。
只要进到官府,她就有机会将一切全盘托出。
马车渐渐驶离,阴影处的几人远远看着马车消失不见,对视了一眼后匆匆抽身离去。
长恩侯的马车,他们不敢妄动,要尽快回去禀报主子。
几人闪进一处安静的大宅,低声将东海县令之女上了长恩侯马车求救的场景复述了一遍,黑暗中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没有出声责罚。
“收手,不必再问。”长恩侯姜晗表面上是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子,实则重情重义烂好心,人到了他的手中后续一切当无碍。
***
寂静的夜,姜昭已经抱着陆表兄的腰沉沉地睡了过去,小脸也不由自主地埋在他的胸膛,呼吸一下一下很平稳。
陆照倒是没有一点睡意,淡漠的目光盯着安心躺在他怀里沉睡的小姑娘,心中不停在考量这段刚刚开始又见不得人的关系该如何继续下去。
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且不止一次,无论这段关系因何开始,他都应该负起责任,上门求娶她,努力地向上爬直到有朝一日配得上她一朝郡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