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凡一听,眼前一亮,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家里如今只有三个妹妹,也很快就要嫁人了。大哥、二哥和三哥都带着嫂嫂们和几个侄儿在外面做官,等闲也不会回家。到时候,家里就只有爹和娘了。益儿和谦谦在越州,指不定比在京城还好呢!”很是动心的样子。
夏夫人见裴舒凡这样热切起来,心里反倒有些不安,忙劝她道:“我们也就是这样一说,你也不要太当真了。想一想你婆母和侯爷,他们怎么会允许他们楚家的嫡子、嫡女依附外祖家长大呢?——又不是那家里没了别人的破落户。若是传出去,皇后娘家的嫡子嫡女反倒要躲到自己的外祖家,皇后的脸上也不好看。就算看在皇后娘娘和三个皇子的份上,楚家也不会同意。”
裴舒凡知道娘亲说得是正理,眼神不由黯淡了下来,恹恹地靠在背后的大迎枕上,不再说话了。
夏夫人拉了她的手,摸着她细如芦柴棒的胳膊,悲从中来,忙转身拿了帕子往眼角印了印。
裴舒凡见娘亲伤心了,打起了精神,要安慰娘亲几句,外面桐叶已经站在门帘处说道:“夫人,宁妈妈回来了。”
夏夫人转身道:“快让她进来吧。”
裴舒凡点点头,对外面说道:“让宁妈妈进来。桐叶,你去大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上房的门口。”
桐叶知道轻重,忙忙地应了一声,到大门口守着去了。
宁妈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细白棉纸,和一个蓝色封皮的签到薄,脸上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抬头看见夫人的娘亲夏夫人也坐在屋里,宁妈妈惊讶了一下,又有些欣喜,先对夏夫人屈膝行礼道:“见过老夫人。”又对裴舒凡行礼。
“都问过话了?”裴舒凡问道。
宁妈妈把手上的细棉纸和签到簿都捧着递了上去,仔细回道:“夫人,奴婢问了浆洗房前天和昨天当班的人,又查看了她们的签到簿。她们记得的人同签到簿上都能对得上。只是,这一次,去得人有些多,还都是我们大房里的人……”
裴舒凡低头翻看签到簿,嘴里也不歇着,问道:“你先说你问出来的。”
宁妈妈一边回想,一边道:“浆洗房里领总的头儿是肖婆子,她是太夫人的陪房,是太夫人从肖家带过来的。另外还有三个具体管事的婆子。一个曹婆子,是兰姨娘的婶婶。一个桂生家的,是桂姨娘的嫂子。还有一个齐民家的,是齐姨娘带来的陪房。”
裴舒凡听了,眉头皱得更紧,道:“肖婆子和曹婆子我知道,是在浆洗房做老了的。这桂生家的和齐民家的,是什么时候进得浆洗房?我怎么不知道?”
宁妈妈有些尴尬,道:“浆洗房里的事儿,夫人说了,由肖婆子管总。人员调配,都是肖婆子一手安排的。这些不是什么大事,肖婆子以前也曾回过夫人。”
这样一说,裴舒凡心里又隐约有些印象,抬头看着自己的娘亲夏夫人苦笑道:“娘看见了,我现在精力是大不如以前了。连这等小事都记不住。”
夏夫人知道裴舒凡是个要强的人,从小聪明伶俐。她爹裴立省又把她当男孩儿一起,同三个儿子一起教养长大。如今看来,这样做,不知道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你现在最重要是保养,家里这些琐碎的事儿,能放下就放下,也别想着面面俱到了。”夏夫人心疼地安慰道。
裴舒凡点点头,对地下躬身站着的宁妈妈道:“继续说,这些人,跟我让你问得话,有什么关系?”
宁妈妈接着道:“奴婢问了浆洗房的人,从前天到昨天晚上,有几个外人去过浆洗房。”
裴舒凡扬眉,做出个探询的表情。
宁妈妈更是不安,嗫嚅道:“兰姨娘、桂姨娘,还有桐雪,和齐姨娘身边的齐妈妈,是昨天去的浆洗房。方姨娘,是前天下午去的浆洗房,还特别跟浆洗房里负责浆洗少爷衣物的婆子说过话,在那屋里待过半个时辰。”
“好吗?个个都有份了,这是打得‘法不责众’的主意了?”裴舒凡气得倒笑了起来。
夏夫人心里也是一沉: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道真的只有把两个孩子接走,才是保全他们的万全之策?
“给我把几个姨娘和齐妈妈都叫过来,我要亲自问话。”裴舒凡一边说,一边要起身下床。
夏夫人忙拦住她,道:“你就在床上坐着,一样能问话。”
裴舒凡把夏夫人的手推开,温柔而坚定地道:“娘放心,我无事的。”
宁妈妈忙出去传话,桐叶也进来帮裴舒凡梳洗。
裴舒凡挽了堆云髻,头上插了一品侯夫人的赤金累丝牡丹双飞含珠吐蕊大团簪,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茉莉花粉,气色明显好了一些。又穿上海棠红的中袄,外面套一件栗色貂皮大袄,底下系着玄色直筒棉裙,外面罩着双褶赤金色狐皮裙。腰上挂着一支浓绿正阳的镂空福字翡翠玉佩。这一身穿戴起来,十分有气势。
“去上房的议事厅吧。让她们都在厅外面的耳房里等着,我要问话的时候,一个个叫进来就是了。”裴舒凡起身扶了桐叶的手,对另一个丫鬟桐露叮嘱道。
桐露领命而去,先到了议事厅外面等着。
宁远侯楚华谨的几个姨娘不知出了何事,惴惴不安地跟着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宁妈妈过来了,又被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桐露接过来,带去了上房的议事厅里。
以前裴舒凡没有生病的时候,就是在这议事厅里理家事。后来病了之后,只有大事才到议事厅来。小事就都在自己的卧房里裁决了。
裴舒凡扶着桐叶的手,目不斜视地进到议事厅里去了。外面几个等着的姨娘和齐妈妈一起给她屈膝行礼的时候,都没见她抬一抬眉毛。
裴舒凡走到议事厅上首坐下,先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嗓子,才对一旁候着的桐叶道:“让齐姨娘和齐妈妈先进来吧。”
桐叶出去先叫了齐姨娘和她的陪房齐妈妈进来。
“见过夫人。”齐姨娘和齐妈妈一起给裴舒凡屈膝行礼。
裴舒凡没有接话,只是端坐在上首,看着她们俩不说话。
桐叶上前一步道:“这就是你们见夫人的规矩?夫人器量大,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倒是都蹬鼻子上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