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妖生如此漫长,好不容易得了个消磨时间的享受之物,哪有不钻营的道理?
不就是狗粮么,不就是当狗么,做惯了大妖和领主,换个活法也未必不可。他们又不是王嗣,没那么重的形象包袱。该吃吃,该喝喝,妖怪要什么底线?
然而,杀生丸打狗是真的狠!
狠到他们决定留下吃最后一餐晚食,再含恨挥别犬山。一想到要窝在领地中百年不得吃狗粮,犬妖就觉得妖生无望。
不尝过滋味还好,一尝过狗粮哪能停下嘴啊。
为日后的幸福狗生着想,犬妖们与缘一敲定了生意。每隔一月,他们会遣出领地中的小妖来犬山取食物,金银不是问题,别少了分量就是。
可是隔月的话,食物会不新鲜吧?
不自觉地,缘一想起了七百年后的狗粮。
它们被安置在精致的袋子里,搓成指甲盖大小的颗粒却无损美味的气息。那是不是他也能让厨子想个办法,将狗粮晾晒成干货出售?
缘一觉得可行性很大。
故而,待逢魔时刻降临,缘一招待众犬用了最后一餐,便开始研究起晒干货的古法。再往后,小室亮起了灯,侍女关上了门。万籁俱寂之时,犬妖们却没离开。
你们不走吗?缘一询问身边的赤阳丸和流雪。
守最后一个夜。赤阳丸道。
天亮之前我们都会离开。流雪说,杀生丸大人的耐心有限,如果第二次回来再看见我们,会很难收场。
赤阳丸打了个哈欠,抱着缘一房里的大福账滚到地上。
打开一瞅完全看不懂,他立刻扔掉书册,抖着身子化作一只黑犬,决定给晚睡的半妖守门。
他出去了,融入黑暗里。赤阳丸之黑,缘一不用通透世界根本找不到他窝在哪儿。
而夜间的剧变,正是在此刻扎根。
大抵是犬山城的鎹鸦递出的消息,让五条莲知晓了缘一回来的事。
按惯例,他本该在白日上门造访,再寒暄一番,可五条莲不确定杀生丸在不在缘一身边?若是在,不少敏感的事便不能说了。
譬如,五条莲想知道缘一体内究竟有什么?为何与虚的气息如此相似?需不需要他尝试封印?
打从上次密林一别,这个问题便扎入了他的心里。
无法,缘一与人类的羁绊很深,也时常呆在人多的犬山。要是杀生丸不能时刻看着他,而自己也对他的状况一无所知,万一孩子哪天失控杀死了人类,等他清醒后岂不是要崩溃?
五条莲懂得缘一对人类的关照,为此,他不愿他失守又失手。
凡事总得问个明白
左右不是冒昧进女眷的住处,对犬山还算熟悉的五条莲便落在长廊上,没遮掩自己的气味。
犬夜叉鼻子很灵,他一来就关了无限散开气息,多半知道是故人造访,不会设防。
果然,庭院寂寂无声,无人出来阻挠。
五条莲安心地穿过长廊,路过拐角,朝微光处走去。紧接着,走路不看路的五条莲一脚落在黑暗处,毫不留情地踩住了赤阳丸的尾巴。
尾巴!
咔嚓,是碾到骨头的声音。没断,但足够疼。
一时间,五条莲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垂眸往下看去,对上了一双幼犬金色的眼眸。
眼眸中充满了委屈!
嗷呜呜呜赤阳丸实在没忍住,抱着尾巴惨叫出声,并本能地反嘴一口咬上五条莲的小腿,登时把咒术师的脸色咬得一青。
五条莲下意识地打开无限,赤阳丸不受控地往一侧滚去。幼犬嗷呜着栽倒在长廊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死寂的庭院里亮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眸,一双双,都是极其护短的犬妖的眼。
他们看了看翻滚的赤阳丸,再瞅瞅不速之客五条莲,立刻将他打入了敌袭的行列。
等、等等,听我解释五条莲直觉不好,忙伸出手阻止。
可双拳难敌四狗,尤其庭院里还不止四条狗。当身经百战的犬妖们一拥而上时,五条莲真是双手抓起袴,甩掉木屐,跑得比狗还快!
汪呜呜!
五条莲夺命狂奔。
这真不怪他,他真不知道黑暗中窝着一只狗啊!就算是六眼,刚才也没注意到,真的太黑了!
一片兵荒马乱,缘一打开明障子朝外看去,就见五条莲越过重重障碍,领着一群犬妖越跑越远:犬夜叉,快帮帮我,我被狗咬了!
当着犬妖的面说他们是狗,五条莲可能活不过今晚。
不出所料,他被狗追得更凶了!
缘一:
远在若狭的五条流收到了鎹鸦寄来的一封信,出自兄长的亲笔,字迹歪歪斜斜,仿佛得了什么重大疾病。
他略显担忧地拆信,眉头轻蹙,却见上头写着一段话
流,我被狗咬了!
犬夜叉说西国的狗普遍带毒,五条家只能交给你继承了!
流:
作者有话要说: PS:五条悟:我们祖上有一条规定,走路必须开无限,连蚂蚁也不能踩,不然可能会引发可怕的后果。
虎杖悠仁:老师,是什么后果啊?
五条悟:据说身上会充满不可描述的牙印,进而让心上人误会你是花丛老手,从此再也娶不到老婆。
虎杖: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声汪
缘一倚在敷居旁,侧耳倾听雨落下的声音。
淅淅沥沥,正冲淡犬妖们的气息。
五条莲坐在榻榻米上,着一件单薄的内衬,披半肩深色的素袄。束起的白发尽数放下,衬得他俊脸苍白柔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假意轻咳数声,以示脆弱。
缘一叹道:母亲已经离开庭院了,不会再回来。所以别装了,五条兄长。
话落,五条莲恢复了一贯嬉皮笑脸的表情。偏生孩子一直盯着他瞧,眼神极为冷静,笑着笑着,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你深夜找我是什么事?
白发金眸,冷淡如斯。不仅是问话的神态,就连语气都像极了他的哥哥。这孩子越来越懂得省却无用的步骤,再单刀直入地谈话。
五条莲很是感慨。
关于上一次未尽的事。五条莲提醒道关键词,奈良的密林,解开的封印。
缘一微顿。
犬夜叉,恕我冒犯。五条莲注视着他,蓝眸盛满认真,可否告知我,你的体内到底有什么?
我所有的不安和顾虑,都源于你体内的事物。他缓缓补充,我们五条的六眼有一个特点,可以勘破表象,无时无刻地读取身边之物的本质。
这分明是五条术式的秘辛,可五条莲不打算隐瞒缘一。
他虽然活得吊儿郎当,但也是实打实的家主。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若想从他人嘴里得到秘密,自然得交付一个等价的秘密。
比如,当我面对你的兄长杀生丸时,他在我眼里是人形。可在六眼的视野中,他的身上会呈现白犬的虚像,妖力的溢出,会告诉我他的状态如何。
再比如,你
五条莲道:我能读出你的年纪、力量、血脉,我甚至能读出你和杀生丸一样,体内都蕴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满月时,你的妖力最鼎盛;在朔月时,你的妖力荡然无存。
缘一颔首:朔月我会变成人类,是最弱的时候。
是吗?
不见得。
五条莲勾唇:但,即使我读懂了你很多,也无从知晓你的本质。犬夜叉,六眼读不出你体内之物,哪怕你在密林中陷入沉睡,身上溢出了那股力量,我也无从得知那是什么?
它远超我的想象,根本不是人力能抵抗之物。
而这,正是他最大的忧虑。
你知道吗?人人艳羡的六眼,其实五条家并不想要。五条莲沉声道,强大是一种恩赐,有时候更像一种诅咒。如果一个时期诞生了六眼,那么,在当时必然会出现极大的动荡。
或是诅咒出世,或是妖魔降临总之,六眼的存在就是为了匹敌那时的至强者,为人类赢取一线生机。
若是六眼战死但灾难未除,五条家将代代出六眼。是未知的因果,也是生来背负的天命。
当我出生时,五条家就意识到这个时期不好过了。而等流出生时,不仅是咒术师,连神宫也被惊动了。
五条莲想笑,却笑不出来:同一个时期绝不会出两个六眼。偏偏,就出了两个。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思考会有什么变故降临,直到
他看向缘一,不再说了。
缘一读懂了他的意思直到我遇见你,我忽然懂了诞生两个六眼的意义。
仿佛是在告诉我,我和流的诞生是为了阻止你。
这时的五条莲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变得克制又冷静,连声音都沉稳非常:可是,这之中却有一个变数,那就是你的兄长杀生丸。
要是在你失控时站在你那边,我和流没有胜算。
缘一:所以你跟了兄长一年,企图拉近关系,他怎么赶你你都不走?万万没想到你的心机如此深沉,五条兄长。
嘛,可以这么说。五条莲摊手耸肩,但我确实把他当作了朋友。可你哥却把我当作牲口。
说完,他停顿片刻。
突兀地,他爆发了强烈的求生欲:我对姬君是真心的!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纯粹想入赘而已。
缘一:
真的不能再真了。五条莲叹道,同时期两个六眼,我知道会很凶险。所以早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也不打算娶妻生子,只求我全力以赴后流能活下来。
可惜,我不小心看了一眼让你乱看,让你乱看!他自己都想抽自己。
他无奈地看向缘一:看了那一眼,我就不打算死了。
故而,他才会如此执着地搞清楚一切,就为了知己知彼,把隐患掐死在萌芽阶段。
所以,犬夜叉。五条莲道,现在可以告知我真相了么?我已经学全了封印术式,或许能帮你封印一些快失控的东西。
气氛安静了下来,只剩外界雨声连绵。
缘一沉默片刻,本能地将手放上心脏的位置,轻声道:我的体内是一只王虚,它是我,我是它,这里他在心口画了一个大圈,是空的。
空荡荡的虚洞,是灵魂缺失之物。我觉得应该把它补上,似乎只要补完整了,我就不会出事。
填补虚洞?
五条莲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只要把你的缺失之物找回来,你就不会失控?
缘一颔首:可我不知道怎么找?需要找什么?何时会出现?摁住心口,即使心脏在跳动,我还是能听见风穿透虚洞的声音。
每晚都能听到,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能感受出天生牙对他的戒备。
五条兄长。
久违的称呼,让五条莲有些错愕:怎么了?
不要担心。缘一轻笑,如果我不再是我,兄长会站在你们那一边。这是他承诺过我的事。
五条莲嘴角一抽。
真是单纯啊,犬夜叉。五条莲道,信不信你哥站在我这边,再反手给我一刀?为了弟弟,亲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缘一:
真是的,你哥的狗话你也信?
恰在这时,和室的明障子被拉开了。和着雨丝的冷风灌入,一身干净的杀生丸握着天生牙,以送葬的眼神看向五条莲。
缘一和五条莲:
后者以丰富的被狗追杀的经验,当机立断夺窗而逃,眨眼跑得人都没了。
杀生丸缓缓横过刀,妖力倾泻。
冥道残月破!
轰隆
缘一:兄长又变强了,真厉害!希望五条兄长还活着。
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犬妖是狗,也不能在犬妖面前提狗,他学会了。
百年之典落幕,西国之行结束。
缘一复归平静的生活,除了在干货方面与犬妖们有些联系外,只剩下与兄长游历、陪母亲过年这两件事了。
时光如流水,转瞬匆匆。
年复一年,光阴从未在缘一和杀生丸身上留下痕迹。前者没有长高,后者不曾变老,他们仍是孩子与少年的模样,游走在镰仓时代的大岛之上。
只是,时间不薄待他们,却不会给予人类恩惠。
在缘一十二岁这年,照料着他的千春婆婆病倒了。
彼时,缘一还追随着杀生丸游历,当冥加骑着麻雀为他带来消息时,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
安稳十二年,常以妖怪的年岁看待时间,都快让他忘了人类会生老病死。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骑着阿吽飞向犬山,而兄长单手摁着颤动不息的天生牙,随同他一起前往。
及至黄昏,夕阳如人类的生命,渐渐西沉。
光快消失了,缘一回来了。
西北屋的老居,千春一贯的住所,弥漫着一股深沉的药味。廊上的侍女在哭泣,和室内的母亲握着千春的手,哀而不语。
缘一跪坐在千春身边,才发现只三个月不见,她灰白的头发已是全白,连眼睛也看不清了。
病来如山倒,莫复如是。
是少爷吗?她笑道,声音是一贯的慈祥。
缘一不语,只静静地握住她的手。温暖传递,暖了千春渐凉的身体。似是回光返照般,千春的面上泛起了红润。
少爷,你要和姬君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