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并没有阻止费奥多尔的行为,结界成形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便迎来临终寿命的倒计时。
他作为神那部分存在的力量,被永远隔绝在外,哪怕是看门人也无权将它放进。只能作为一个无法干涉分毫的旁观者,静默注视着箱庭中的一切。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注视着公寓天花板的费奥多尔眨眨眼,一片黑暗中,身侧唯一的热度来源,便是紧紧靠在他怀中的青年。
对于恋人们来说,最好的发泄途径莫过于一场让彼此都能得到解放的爱意抒发。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疑似感情危机的不愉快,也能在彼此得到满足后,将这些内容彻底抛在脑后。
太宰治慢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之后又翻了个身,将大腿搭在对方腰腹上,俨然把费奥多尔当做人形抱枕一般。
他满足地喟叹一口气,鼻尖轻嗅着恋人发丝间传来的淡淡洗发水香味,懒懒散散的轻声回答着,我知道。
没能在结界形成前的最后一刻逃离,某些事情已经注定,结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他们将一同欣赏世界坍塌的景象。
费奥多尔的语调依旧优雅,他伸出手抚摸着恋人蓬松的卷发,微微垂眸,凑到他耳侧呢喃着,就这样放弃你的职责?
太宰治只是缓缓摇着头,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只不过是稍微贪恋了一下来自恶魔的温暖。
成为神明之后,他为了消灭世间所有的梦魇而疲于奔波,在不同时间穿梭,却永远只能独自一人。没有人能看见他,哪怕是即将梦魇化的异能力者也是同样。
青年在漫无止境的时间长河中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孤寂,他的灵魂也被玷污,不再像最初那般散发着耀眼光芒。而是裹上一层黑漆漆的污垢,只能在泥潭中徜徉,任由这世间的所有恶意纠缠着。
终于,在某位因爱而疯狂的恶魔的竭力挽留之下,青年下定决心停留。
哪怕世界毁灭也在所不惜。
费佳不也觉得这样的世界很美吗?不然你根本不会如此设定。太宰治咯咯笑着,难得升起了想要照顾别人的心思,将盖在身上的薄毯朝向费奥多尔那边拉了拉。
虽然说六月份的气候并不需要盖什么被子就是了。
转瞬即逝的美,就像是昙花一样,无法迎来天明。肤色苍白的青年在对方唇角落下轻柔一吻,紫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久久凝视着嘴角含笑的太宰治。
值得吗?他轻声问道。
值得为了他,为了这份感情,抛弃自己曾经所坚守的一切?
卷发青年撇了撇嘴,哼哼唧唧的将被子拉过头顶,无论我怎样回答,你最初就打算这么做吧。
哪怕是他并不情愿的情况,固执起来十分可怕的费奥多尔也不会停手,事态的发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温情。
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小黑屋play了。
没错。俄裔青年没有任何替自己辩驳的打算,坦然承认道。
不过这种时候你的态度十分重要,让我感到这一切不够真实,如同身处梦境中。
费奥多尔最初的打算,就是通过这种缓慢的方式,将太宰治禁锢在自己身边。没想到真正实行时,身为猎物的某人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甚至主动走入陷阱内,开开心心待在原地不动,显然里面的氛围令他感到惬意。
是梦境有什么不好,谁都能迎来最好的结局。
卷发青年又一次努力往恋人怀中蹭了蹭,剧烈运动过后的汗意褪去,呼吸也终于平稳。他的气息逐渐微弱,双眸透露出困倦之意,看似即将进入睡眠模式。
是啊,这样就好。
不过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一旦受到了外界侵扰,将会在霎时间分崩离析。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紧闭双眼的太宰治突兀出声道。
费奥多尔的呼吸微微一顿。
我也想创造一个能与你一同携手的未来,只不过彼此都会失去很多,却能在最孤独的时候相拥。青年语调喑哑,缓慢吐息着,空闲的手不经意间抚上了恋人的胸腔,指尖来回打着转。
是命运线。
命运线
如果说他们的能力是因为因果线的缠绕造成的,也就说明这种无法凭肉眼看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又有什么证据能表明,命运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呢?
无数次轮回中,费奥多尔始终无法更改那些悲剧。织田先生会与名为幽灵的梦魇同归于尽,与谢野晶子会在追查害死她恋人梦魇的途中身亡,森医生也会死在梦魇的袭击下。无论他怎样费尽心思安排,到了一定时间,那些人还是会在相似的时间死去,从来没有例外。
就好像这一切早被什么无形的存在安排好,凭借人类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那么他与太宰治的命运又是怎样呢?
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中苟活,直到被重要的养父收养。那之后的生活看似顺遂,却会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迎来连绵不断的悲剧,一切都被剥夺。直到最后,无意间变为神一样的存在,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要么就是年幼时期重伤,同样遭到亲生父母的抛弃,不过却从未短缺物质条件。清醒之后,遇到了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人,想要陪伴在对方身边,却又因无法拯救他而陷入绝望与痛苦之中。
若能通过某种方式将一切调换,两人的命运颠倒,身为庭院唯一看护者的费奥多尔也将得到一次升维的资格,用来填补概念的缺失。
如果说神真的拥有神格这种东西,那么它在此之前完全属于太宰治。然而当庭院中的两人选择交换命运线,他们的命运轨迹便会彻底改变、调转。本该化身成为梦魇的费奥多尔,在这之后成为一次所谓的神,反之,太宰治则变成一次为爱陷入疯狂的恶魔。
神格被一分为二,分别有两个不同的个体掌握,却终于不再残缺,也能让这个世界逐渐趋于稳定。
如此一来,只要能解决掉梦魇瞬间爆发的难题,他们便能将这场美梦的时间变为永恒。
费奥多尔沉重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原来如此,这确实是我没有想过的。
这种异想天开的计划,施行起来难度恐怕比想象中的要大,单单是命运线的寻找,便能难倒他们许久。
我并不确定这种事能不能成功,本来就是十分疯狂的想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使用时间操纵能力让这个世界在毁灭后重启,至少能够免除一波被梦魇席卷的灭顶之灾。太宰治神色逐渐凝重,放低声音解释着。
如若概念坍塌的同时,一瞬间蜂拥而出的梦魇总量不会更改,只需在短时间内尽可能击溃一波,赶在世界彻底坍塌之前逆转。如此循环往复,便能将瞬间毁灭地球的梦魇,数量减少到人类勉强可以承受的程度。
这种措施有效,却十分缓慢,涌入世间的梦魇所散播的绝望太过强大,不是一两次能够清除干净的。他们需要共同沉浸在轮回中,直到将梦魇清除到不会影响世界的正常运转。
【将世间所有的梦魇消灭在它们出生之前】,这一概念坍塌的时间,在每次轮回中都应该相同,在太宰治二十二岁生日后的某个节点。
如果是为了两人能共同携手的未来,再次沉浸在轮回之中,并非是不可忍受的事。
陷入沉思的费奥多尔习惯性啃咬着指节,理解了恋人所述说的一切后,他的心情轻松少许,却又在想到什么后眉头紧皱。
我们清除梦魇的举动肯定会有所延迟,但是它诱导出人类内心的黑暗并不会因为梦魇的消亡而褪去。也就是说,哪怕我们行动再及时,如此大范围的爆发,后遗症大概会以其他方式展现
只有当他们在最后一次轮回中清除了所有的梦魇,并且再次重启这个世界,一切才能回归正常。
太宰治缓缓点着头。
应该会是战争一类的,以整个世界为范围的大战,实话说有点难以想象。
那就不要想了。费奥多尔嘴角含笑,在黑暗中轻轻拍了拍恋人的脸颊,除了彼此以外舍弃一切,听起来很符合你的浪漫。
一旦他们交换命运线,所有在意的亲人都会离他们远去。
太宰治不会再被森鸥外收养,不会再回到那个令他倍感温馨的家,他将面临的是明明还活着,却弃他而去的血缘亲人。费奥多尔则正相反,他将会拥有一个收养他的家庭,氛围怎样还不好说,但是注定会一个个失去家人们,直到一无所有。
最终,他们能够拥抱的只有彼此。
给我。沉默许久的卷发青年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却是以手背朝上的姿势。他面颊泛起一丝红晕,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却足够让恋人感受到这份热度。
费奥多尔微微愣神,意识到对方在索要什么后,从枕头下方掏出那枚钻戒,再次询问道:你确定要接受?
那当然了,当世界上仅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卷发青年哼哼唧唧的,眼神乱瞟,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羞涩。
等到那枚银色圆环终于束缚住他的指根,被费奥多尔体温捂热的戒指并没有让太宰治感到丝毫寒冷。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笑嘻嘻地摊开手,表情柔和地注视着那枚令他倍感安全的戒指,伸出小拇指,做出想要拉勾的动作。
那么约定好了,谁也不要再抛下谁,哪怕前方最终等待我们的将是地狱,也不要回头。
费奥多尔只是微笑以待,同样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手。
嗯。
──
穿着蓝白相间制服的孩童正坐在人工海岸边,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钓竿,目光随着被他勾上来的那坨极其眼熟的不明物移动。
被鱼钩钩住领子的太宰治:
好久不见。孩童微微点头示意,看似面无表情的五官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晦涩的复杂感情。
嗯
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卷发青年闷声应答着,沉默半晌后,这才蹲下身来与幼童模样的费奥多尔平视。
也没有太久,不过如果是对着这张脸的话,确实是好久不见。
时间线重启之后,因为管理员开挂,共同拥有了之前记忆的魔人与太宰治气氛不再像往常那般紧绷。似乎是因为不久前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时光,导致两人之间怎样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幼童模样的魔人眨眨眼,不知何时停留在他身边的蝙蝠覆盖在太宰治身上,瞬间清除掉所有海水,让青年的衣服重归干燥。
需要我帮忙吗?他故意卖萌似地歪歪头,伸手拽住了太宰治的袖口。
你愿意的话。
──
目睹着一大一小两具身影远去,隐藏在暗处的津岛修治整个人钻入干净如初的垃圾桶内,主动盖上盖子,拒绝一切窥视的视线。
依旧一身黑袍打扮的费奥多尔轻轻叩了叩桶盖,顶着一脸无奈表情,拉开两人的私聊界面。
【与人形自走绷带精私聊中】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修治,怎么没反应了?
人形自走绷带精:有点难以置信。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难以置信什么?
人形自走绷带精: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暂且放弃成见合作。[惊恐.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太宰治和魔人,完蛋了,这两人要是联手世界都活不过三天。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不要故意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这不是都在预料中吗。
人形自走绷带精: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啊,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居然真的能够和谐相处这么久!
人形自走绷带精:明明之前把他们关到一个屋子里,接个吻都顶着要杀死对方的气势,现在居然连拉手这种羞羞的动作都可以做!
人形自走绷带精:[猫猫炸毛.jpg]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修治,你的害羞程度是不是跟正常人反着来的?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真枪实弹上阵完全没问题,当初就是这样,而且癖好越来越放飞自我。这种稍微青涩一点的举动就能慌乱到连心跳都忘记控制,越是纯情越让你不安。
人形自走绷带精:对啊有问题吗?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有趣而已。
人形自走绷带精:啊费佳你又是这样,别装了,我都知道的。[嫌弃的目光.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说的什么觉得我的癖好太重口,玩的那么刺激,你每次还不是照样很喜欢。
人形自走绷带精:毕竟这可是把宿敌从身到心全部摧毁的最好方式,科科。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所以我才没有完全阻止你。[望天.jpg]
人形自走绷带精:你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对啊,不然呢?
人形自走绷带精:总觉得自己毫无立场反驳。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现在这种情况,后续的剧情内容必须改变了。
好心的俄罗斯饭团: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样的场景,也不确定到底是谁策反了谁,说实话有点难办。
人形自走绷带精:难办什么?费佳你那明明是看好戏的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哼.jpg]
──
另一边,一路上相顾无言的两人成功来到岛内居住区。
正如太宰治的计划那般,提前去找恐怖分子的中岛敦任务失败后,记忆被某位时间操纵类的异能力者传送回过去,导致那条任务失败的时间线变成了未来的某种可能。
如今他们本应会和,按照敦君的思维,大概会故意在自己曾经藏身的垃圾桶前蹲点,尝试着吓自己一跳。
只可惜潘多拉亚克特或者说太宰治更为准确,那个人的插手,导致了一切发展走向了极其奇怪的方向。
同时拥有上一次失败记忆的不止是中岛敦,还得加上自己,和尚未从孩童模式恢复过来的费佳,以及两位潜藏在暗处看戏的人。
太宰治难得的主动,从小号魔人那里得到金币的他,无需再尝试着去偷这座岛上的最高通行证。
空闲时间还有许多,身穿驼色风衣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攥住魔人小一圈手掌的那只手微微施力。
我们有时间该好好谈谈了。
嗯。
那些记忆对彼此的影响太大,即便是在当初,他也完全没料到两人居然会在记忆中沉浸那么多年,并且是以可以互相托付自己全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