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老鼠模样的费奥多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潘多拉那个人真的没节操到能对一只老鼠下的去手,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趁着现在没有别人,我们来聊聊天吧。
卷发青年仰躺到大床上,怀中紧紧抱着那只可以当做抱枕使用的大老鼠,强迫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
然而这对于费奥多尔来说,他能看到的只是一大片马赛克。
此刻的潘多拉就像是因恋爱问题苦恼不已的思春期少女,大半夜睡不着觉,索性就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自言自语道:聊什么都可以,因为我跟陀思先生是同类,无论聊什么都有意义。
吱──
完全不想搭理对方的魔人挣扎无果,反而使得穿着一身怪异绷带图案睡服的卷发男人箍得更紧,逼得他不得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以表达自己的不适。
陀思先生,你认为爱是什么?
男人安抚性地顺了顺怀中老鼠背后的毛发,翻了个身让对方也能侧躺在床铺上,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这那根细长的尾巴。
不像任何一只在下水道中苟且偷生的同类,这只体型异常巨大、疑似受到切尔诺贝利核辐射影响的大老鼠,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遭受人类驱赶的伤痕。就连那条在常人看来恶心无比的尾巴也有着光滑的外表,捏过去的手感极佳。
陀思先生,你说人类活着是有意义的吗?完全不在意谈话对象是否会给出回答,潘多拉亚克特的声音略显黯然,这个世界真的很无聊,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如同迷茫的野犬那样,不断寻找着生存下去的理由。
莫名其妙被烦死人的同僚当做倾诉对象的费奥多尔,烦躁地扭动着身体,试图逃离如今的处境。
那个一脸马赛克的男人与他的距离愈发逼近,被迫变成老鼠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潮湿的吐息落在自己耳侧,像是下一秒就要整个人怼过来。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或许曾经也遇到过能看到相同风景的人。但却因为立场等各方面原因,从一开始就是同性相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彼此的成见,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错过厮守的机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男人的声音轻到微不可闻,指尖捏住大老鼠的胡须末端,故意用自己的吐息将对方笼罩。
他想要创造一个没有罪孽的世界。
被勒紧的老鼠吱吱叫出声,因为感到呼吸不畅,鼠类的本能让它奋力扑腾着。即便它的体型再怎样庞大,也难以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紧拥。
他是真的不想听这个烦人的男人发疯,这个行为举止处处透露着恶劣的超越者,完全是将他当做不称心的宠物那样作弄。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折腾。
如果我们能早点遇到彼此的话,或许从最开始就不会有立场的问题。
卷发男人将自己的脸埋入对方的肚皮中,颇为满足的来回拱了拱,似乎很是享受自己这样的行为,既然怎样都无所谓,那么跟着他疯一场,对我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个氧化的世界,不如让他就此毁灭。
大灰老鼠的表情彻底放空,完全不想给自己这个同僚一丝半点回应。
费奥多尔对于潘多拉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有了些许微妙的猜测,却并不想深究下去。男人看似在胡言乱语,然而他的每一句话自己都能理解。
他们确实是同类,也正因为是同类,平日里的相处才难以融洽。
谁都不可能轻易放低自己的,谁都不可能轻易对同类妥协。就这样陷入永无止境的死循环,在计划真正开始之前,维持着暗潮涌动的表面和谐。
只不过如今的潘多拉,似乎在他面前彻底退去了伪装。
他想要做些什么
将这世界上的所有罪孽抹消,仅仅是清除异能力还不够。卷发男人坐直身子,将那只大老鼠轻柔抱起,动作爱怜地抚摸着它被洗到粉嫩嫩的爪尖,仿佛他先前毫不留情折腾对方的举动只不过是幻觉。
潘多拉亚克特,是真的想要与对方认真交流。
只要人类依旧拥有着自我意识,他们便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纷争,永远不可能互相了解彼此。仅有的和平,不过也是靠着法律维持着秩序,那种疯癫之人给无条理之物强行添加上的规则
神会降下惩戒的,那些无知的人们,终究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滔天巨浪。
男人的声音缺乏了应有的感情,就连他的眼神也晦暗莫测,语调与魔人平日里的风格极为相似。
仿佛是被禁锢于此地的神明,向人类宣告了最后的审判。
所以我来了。他低下头去,柔软唇瓣轻触上怀中温热之物的皮毛,在对方难以抑制的颤抖之中,落下轻柔一吻。
那是他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天敌降临,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刻,任何举动都会造成自己的死亡。
潘多拉亚克特周身萦绕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阴冷气场,任何生物只要步入这个范围,都会本能的感受到濒临死亡的寒冷彻骨。
只有在使用这具可笑的身体的时候,魔人才能理解,正常人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直面深渊莫过于此。
然而就在下一秒,潘多拉亚克特收敛了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将常年用来遮掩的假面牢牢套回脸上。
我真的好爱他,但是这种让人感到害羞不已的话完全不敢在他面前说。
卷发男人面颊的温度上升,在魔人的视角中,即便有着层层叠叠的马赛克作为遮掩,依旧无法隐藏住那一片红绯。
他再次回归了因恋爱问题苦恼的小女生模式,死死抱住怀中老鼠的同时,面颊不断的在它身上磨蹭。
被扯到皮毛的老鼠,又一次艰难的吱吱叫出声。
如果是陀思先生的话,一定会把对你抱有这种感情的我,当做好用的棋子对待吧。
穿着遍布卡通绷带图案睡衣的潘多拉高举起双臂,双手托住无法做出任何回答的魔人的腋下,一字一句道:你的心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站在神的角度俯视着芸芸众生。无论我做些什么,也无法让你的感情动摇分毫。因为你自诩神明,绝对不会接受一个蝼蚁的示爱。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举动不会得到任何结果,这一点彼此心里都清楚。
魔人绝不可能对潘多拉如此主动的举动回应些什么,潘多拉也是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锲而不舍地骚扰着对方。即便费奥多尔的内心再怎样厌烦,也从来没有真正放到过心上。
潘多拉的一系列行为不过是玩弄,单纯的消遣罢了。直到这一刻之前,费奥多尔一直是如此认为的。
他的心里确实有什么人存在,某个足以让他奉献出一切、为之癫狂的人。潘多拉亚克特从来都是透过自己的面容去注视着那个人,然而他不久前的那番话,却将这一存在框定在了自己身上。
魔人可以笃定,潘多拉真正所爱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费奥多尔。
所以我是真的很幸运,能得到那个人的爱意,那种我从来不敢奢望的情感是他主动走向了我,放弃了他的夙愿,转而拉住了我的手。
在正常人无法看到的情况下,拥有着鸢色眼眸的男人表情逐渐沉醉。他的笑容中满满流露出幸福的感觉,却令人感到莫名的诡异。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手中的那只生物撕裂,将灵魂吸纳入自己腹中。
人活在这世上是没有意义的,反正终将有一天会离去,而我也不需要旁人赋予我意义。潘多拉亚克特轻声呢喃着,诉说着除了他们以外无人知晓的告白。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我愿意让他成为我在此世存活的意义。
屋外清冷的月光,被铺天盖地的漆黑蝠群遮掩。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钻来的蝙蝠涌入室内,呼啸着扑向了只穿有单薄睡衣的卷发男人。
他惊呼一声,面对如此之大的冲击力完全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顺势被扑倒在床上。潘多拉眨眨双眼,手腕处传来的束缚感让他感到些许不适,原本惊恐的表情在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后也变得放松。
蝙蝠群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一名身穿漆黑长袍的年轻男子在他身上出现,紫红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感。
这些话,你从来不肯亲口对我说。
完全没有顾及到这个房间的另一位存在,米哈伊尔缓缓俯下身去,与潘多拉交换了一个气息绵长的吻。
床铺的另一侧,被力气异常大的蝙蝠禁锢住,无法离开的费奥多尔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两侧胡须不断颤抖着。
那个身着长袍的男人,无论面貌还是声音,都与自己一模一样。那种变成老鼠后才能察觉到的压迫感,毫无疑问,面前的男人也是一位站在世界顶端的超越者。
在目前仅有的信息中,与黑色蝙蝠相关的超越者,恐怕只有那位异能大战时期,身为七个背叛者中军师类角色的存在了。
十多年来都杳无声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活着,并且与自己有着完全相同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短时间内,没有人有空给他解答疑惑。
两位超越者之间的气息过于黏腻,再加上那个双方都十分投入的深吻,很明显便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是什么。
这对恋人完全忽视了费奥多尔的存在,即便在黑暗中老鼠的眼睛不断泛着光,两人也无法顾及这个电灯泡。
你怎么来了?
脸颊红到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潘多拉亚克特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在对方的禁锢下抽回一只手臂,将自己因为亲吻而湿润的唇瓣略微擦拭。
男人在对方的搀扶下重新坐起身,紧紧靠在来者的胸膛上,语气中的依赖感令人无法忽视。
正如潘多拉所说的那样,面对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不过是最简单的见面都能让他感到无比快乐。气息温柔的完全不似一个掌管着梅勒斯的首领,而是什么陷入热恋中的年轻人。
察觉到你最近的情绪不对,就离开俄罗斯来这看看你。米哈伊尔抬起手来,将恋人左侧刘海的麻花辫解开,纤细指尖梳理着他略长的发丝。之后更是亲昵地伸出手,捏了捏对方隐藏在头发之下的耳垂。
他打了个响指,几只摁住那只一动不动大老鼠的蝙蝠扑扇起翅膀,轻而易举便将神色复杂的某位魔人先生带起,飞到了米哈伊尔的面前。
我说你最近情绪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遇见了他。比起魔人气色要好上许多的男人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只十斤重的大耗子,在对方无力的挣扎中揪住了它的后颈肉。
倚靠在恋人身上的卷发男人抬起胳膊,戳了戳被拎到半空中老鼠的面颊,你们长的很像,对不对?
潘多拉不再掩饰什么,仿佛这位与费奥多尔面容完全一致的男人,能够轻易让他展露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他也不再使用平日里的歌剧腔,而是选择正常的言语模式,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本音暴露。
如果魔人曾经与太宰治有过交谈的话,便会发现这两人的声音也一致。
并不是很像的程度,是完全一样才对。似乎是觉得那只老鼠有点重,米哈伊尔将它放回床铺上,转而捏住尾巴根部防止对方逃跑。
男人扭过头去,注视着自家恋人的头顶发璇,语气颇为危险的威胁说:我还满足不了你吗,居然会想着对他出手。
这孩子跟你实在是太像了,就连夙愿也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潘多拉的声音夹带有一丝心虚,视线也漂移到不知名的地方。
你所谓的捉弄就是想拐上床?
反正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看他那张脸实在是太可爱了,忍不住嘛。
潘多拉亚克特举止羞涩地捂住脸,躺平在床上来回滚动着,顺便伸出手去摆弄了两下魔人敏感的耳朵。
即便自己的行为被恋人戳穿,他也没有产生出任何心虚的情绪,依旧敢当着对方的面去折腾某位可怜兮兮的魔人先生。
你就算成功了我也不会做什么的,如果是别的人,我会当着你的面杀掉对方。
面对这一幕,紧紧控制住费奥多尔不让他离去的俄裔男子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感情,完全不像是一个恋人出轨被戳穿男人的反应,但是这孩子,他在我这里有着豁免权。
理由很简单,在米哈伊尔这里,魔人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所以,费佳是你的孩子吗?
趴在床上摆弄着灰色大老鼠的潘多拉抬起头来,噘着嘴沉思半晌,年龄什么都对上了,除了性格比你执拗许多不过这一点跟你年轻的时候完全一样。
米哈伊尔只不过是点点头,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是我的儿子,不过从刚出生开始就被送养了。想要创造出一个完全伪造的家庭,不过是很简单的事。
意识到听到他所说的一切后,被迫变成老鼠的费奥多尔不可能主动离开。米哈伊尔索性松开手,抚摸着对方僵硬无比的身体,将它背上洗完澡后柔软的灰色毛发理顺。
这孩子的生长家庭的父亲,被我赋予了相同的名字。米哈伊尔安德烈耶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将他设定在了莫斯科的一个贫民医院里当医师。他的母亲玛丽亚则是出身商人家庭。
无论是语调还是举止都比魔人温婉的多,拥有着完全相同面容的男人眼眸微阖,放轻声音呢喃着。
他能成长到现在这种模样,跟我预想的未来不太一样。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只身体僵硬无比的老鼠,眼底究竟有着怎样的混乱涌动。
自己的家庭背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谜,没有人知晓死屋之鼠的头领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家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孤儿的存在太过普遍,没有人会想着探究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家庭背景如何。
然而米哈伊尔却对这一切信息如此清晰,并且他说出的所谓的设定。
身处深渊的存在,在谁都无法理解他的世界上孤零零度过了二十多年,不断追寻着世界本来的模样。
然后就在他的最终计划即将开始前的半年,突然有两位神秘来客从天而降,告诉他说【你从来都不是人类,你所谓的父母也是伪造的,你为了达成目的不断追寻的某样东西,其实就是你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