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龙猛然震惊,下意识盯住船舱。
这艘船上,竟还有人?!
从靠近这艘船到现在,两人搏杀已有盏茶光景。
从头至尾,他竟毫无察觉!
以其灵胎境大成之修为,一个人若想对他完全隐匿起气息,修为至少得比他强一个大境界……
乘青遥心中无奈。
柳公前辈果然是钓龙强人,脾性乖张。
这可如何是好!
细想之下,对方也确实没理由帮他。
两人不过顺路而已。
真要论有恩,反倒是柳公先前赠予的那杯酒,让乘青遥获得极大造化。
这……可如何是好?
仙子姐姐沉寂,一切只能靠自己。
乘青遥心狠狠沉了下去。
三年之约不敢忘。
他不能死!
战不过,那就逃!
可现在他们身处楚江与大运河交界处!
要逃便只能往水里跳。
可燕子龙能悄无声息潜入他这艘船,修为远在他之上,或者可能有某种能深潜匿迹的法宝。
无论是哪一种,乘青遥若想水遁离开,也必是下下策之选。
正在此时,舱内悠然又传来柳公的声音。
“要我救你,也不是不行。
我替你斩杀燕子龙,你欠我一条龙,如何?”
此话一出,燕子龙大骇!
张口便以龙做交易?
好大的口气。
他到底是谁!?
燕子龙心中已顿觉不妙。
不管究竟是谁,听对方的语气,并未把他视为什么敌手。
若真让他们达成交易,他就危险了!
念及如此,燕子龙当即怒目直盯乘青遥。
决不能让乘青遥开口!
燕子龙顿时将修为运转至极限。
一步踏出,应龙之拳、应龙之爪交接不断,
竟以刚猛无俦的应龙法门,交织成一张可怖罗网。
乘青遥连连猛击,欲以反震之力避开落网笼罩。
神台之上,镇龙浮屠子下,祭龙之火熊熊燃烧。
通体流转宝光,先天种子不断吐纳光华。
“镇真龙于浮屠,见镇龙于心灵,养真龙于元神……乘真龙而游山海……”
神念波动,乘青遥速度骤然加快。
他只想争得一句话的空档!
管他做不做得到,先答应了再说!
他决不能丧命于此……
瞬杀七剑!
江入大荒!
乘青遥将无尘剑催动至极限,自身的气血翻涌,身躯一阵颤动。
这是他所能发出的最后一击。
若不能成,他便油尽灯枯,随便一个元初境的修炼者或许都能杀他。
轰——
乘青遥占了功法之便,穷尽所能破开密布攻势,正面击中燕子龙。
但是,击中,却不致命。
而他已无再战之力。
眼看通天动地的应龙之威压慑而来,周身有如被桎梏所困,不得动弹。
燕子龙瞪目得意。
乘青遥死定了!
“哎……”
一声叹息,
河山寂静!
冉冉升起的东方红日,似也蒙上一层乌云。
乘青遥周身所有桎梏,皆在瞬间如沸水沃雪般消融。
他仿佛被真空笼罩,任何指向他的攻击,皆看似咫尺、实则天涯。
柳公自舱内踏步而来。
白衣儒雅,美髯轻飘,手中依旧提着那只白皮葫芦。
燕子龙瞳眸骤缩,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就是眼前这个手无寸铁之人,坏他复仇大事。
眼看大仇得报,只差临门一脚,被硬生生拦下。
个中憋屈,不可忍!
柳公长发披肩,白衫似雪,蓄着美髯,俊朗儒雅得很。
他剑眉星目,目光随意落在燕子龙身上,洒然起势,软绵绵推出一掌。
便是如此,那一掌颤颤巍巍,气若游丝般随时会在空中消散,却硬是没散。
燕子龙分明感觉到,这一掌缓缓而来,随便运气就可避开。
然而,整个虚空像是突然被凝固起来。
竟躲避不及!
燕子龙眼睁睁看着那一掌飘然而至。
他青筋爆裂,双目充血,在最后那点时间的罅隙,祭出一物。
这是一截白生生的玉柱,一尺来长,三寸粗细,雕饰古朴,有云纹环绕,云中丛生雷霆。
这是父亲燕修秦当初赐予的一件法宝,也是燕子龙手中最大的底牌!
玉柱一出,爆闪出奇异光彩,涌出无尽元气。
天生异象!
晴天一道霹雳,巨大的闪电当头狂舞。
船周围卷起九道水柱贯通天地。
燕子龙顿感周围虚空得以恢复常态。
他当机立断,朝侧边挥出一拳,反冲力轰然将他甩至另一侧。
与此同时,掌风已至。
燕子龙避开了要害处,实在赶不及便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然这看似平淡一掌,真正拍在他的左臂上时,竟有穿金裂石之能!
他被整整击飞数十丈!
落入水中。
还不够!
甚至,燕子龙不敢置信地发现,他的灵胎在震颤!
随后竟呈现出蛛网状裂纹!
身后,
碧水动荡,远山摇颤!
柳公瞥了一眼燕子龙手中的白色玉柱。
正是这件法宝,方才挡住了他十分之一的掌风。
燕子龙远远看到柳公朝着船头前进两步,当即强打精神,压住翻涌的血气,催动玉柱法宝。
柳公看穿了他的意图,淡淡笑了起来。
他吹出来一口气,
所有天地异象当即消失。
燕子龙瞠目欲裂!
他失去了与玉柱法宝的感应。
狂风巨浪滔天,如末日降临。
本是流光溢彩的白色玉柱法宝,在风中瞬间化为飞灰。
燕子龙保持着那个表情、姿势,僵在运河之上,
然后,缓缓倒了下去。
那一口气带动的风,此刻化为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倒下去的瞬间,将他切割成数不尽的碎片。
大运河之上,水面迅速被染成一片透红。
鲜艳动人。
大江汤汤,运河浩浩,
两相交汇的湍流席卷红潮,很快便淹没在烟涛里。
灵胎境高手燕子龙来刺杀过,
燕子龙死了;
世上曾有过灵胎境高手燕子龙,
世上再没有燕子龙。
……
柳公回头垂眸,看向倒在甲板上的乘青遥。
“记住, 你欠我一条龙。”
他扬眉轻笑,心情不错。
乘青遥挣扎着起身。
他见识过柳公用一根翡翠竹杖、一根晶莹钓线,手腕轻抖间,便钓尽千帆。
眼下这般场景,便也不再那么大惊小怪了。
柳公这番“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他唯有苦笑叹息惆怅说道:“这我怕是不容易还呢。”
柳公轻搓美髯,微眯起眼。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
罢了,他看一眼波涛如聚,忽然又道:“现在我想吃鱼。”
乘青遥茫然。
“嗯?”
“傻孩子,下江里捞啊!
马上就彻底离了楚江,大运河的水,可没有楚江鲜活,养不出美味的‘浪里白条’,还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