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从颍王手里接过那粒“仙丹”,药丸呈赭石色,看上去像“瞪眼蹬腿丸”那般大小,这应该是含有朱砂的汞化合物。
唐、明两代,光明正大下毒的,也就是这些无知无畏的道士了。
大家这才看到,一位宫女跟在洛泱身后,她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三只白玉碗。洛泱走到桌边,将桌子上移出一块空位,笑道:
“光叔,麻烦您替我将这三只空碗倒扣在桌上。”
光王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做了。洛泱捏着那粒“仙丹”在他们眼前晃了一遍:“现在,五义兄,你把这粒仙丹放进其中一个碗里。”
颍王也照做了。
“碗和仙丹你们都验过,接下来,泱儿就要施法了,你们可不要眨眼睛。”洛泱收起笑容,手上依次变换着三只白玉碗的位置,口中还念念有词。
这下,连圣上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洛泱加快了速度,等她突然停下来的时候,转头对光王笑道:
“光叔,您打开看看,碗下还有没有刚才那粒仙丹。仙丹若还在,那必是假的,您千万别吃。”
旁边人看明白了,皆暗笑:
这位伊阳郡主,也是位会唬人的。这谁不会啊,转几圈,然后打开一看,药丸还在,便说,您不用吃啦,仙丹是假的。
她头次进宫,当光叔是长辈,这是在帮他躲过吃这粒仙丹呢。
圣上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
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光叔将三只碗依次掀开,这下连目不转睛的李奏都惊了:下面空空如也,仙丹就在他们的面前不翼而飞。
光叔像是要让圣上都听见,夸张的叫道:“呀!仙丹呢?怎么不见了?”
“那还用说,若是仙丹不见了,就说明那粒仙丹是真的。”洛泱两手一摊,意思说,我手上没有,我连仙丹都没碰过。
此时颍王最激动,他将三只碗又检查了一遍,还招手交过两个宫女:“蹲下去找找,看仙丹是不是掉到地上了?”
洛泱一脸无辜:“都说是真的仙丹了,怎么会掉地上?要不连泱儿身上也搜搜?”
“那它哪去了?”颍王不甘心,炼一粒仙丹不容易,配料都要找上好长时间。若那是真的仙丹,丢了岂不是太可惜?
洛泱噘着嘴道:“仙丹有仙气,泱儿念了咒语,它当然是飞了!”
飞、飞了?
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圣上盯着那两个趴在桌下的宫女,她俩找了半天,爬出来回道:“地上都找过了,没有。”
洛泱眨巴眨巴大眼睛,认真的说:“相信我,仙丹是仙物,不会落到地上的。”
颍王这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有光王和洛泱一样认真的说:
“仙丹飞了。”
圣上正理不出个头绪:要真是仙丹,那些臭道士应该献给朕啊?朕才是天子,它又怎会落在老五手里?
大家也在议论纷纷,终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来了。
一位内侍出现在门口,他低着头,匆匆走到李好古身边,附耳说了两句,李好古惊讶之色现于脸上,忙到圣人身旁耳语了几句,又叫过那内侍,问了他几句。
圣上顿时脸色铁青,厉声道:
“把郑注、陈金水带上来!”
教坊掌乐见势不妙,忙看向李好古,他摆了摆手,舞娘和乐师赶紧撤了下去。一时间大家忘了刚才那粒神奇的仙丹,都在相互打听,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萧太后见状,连忙带头起身,领着女眷们离开正殿。洛泱也要走,光王趁大家都在移动位置,没人注意到他,轻声对洛泱道:
“多谢。”
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福礼,追着阿娘的步子离开了:
洛泱按着碗底,刚开始转第一圈,就已经认准那个扣着仙丹的碗,趁转到桌边的时候,让仙丹滚进她的袖子里。
刚才在说“搜身”之前,她趁人不备,将仙丹塞到了光王手里。
若是光王对她装傻,他便什么也不会说,但现在他说“多谢”。
光王是个值得敬重的人,虽然他到了晚年还是犯下大错,将回光返照的大唐,迅速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她绝不是一时意气,多一个聪明的朋友,不好过多一个装傻的敌人?
洛泱紧紧跟在阿娘身后,裴煊、元枫,还有几位官员,押着陈金水、郑注,与她们擦身而过。
裴煊这是到长安后第一次见到洛泱,原以为自己全都忘了,没想到一见面,还是觉得她那么与众不同。
太和殿大殿中,无关人等皆已撤离,圣上也已坐到了龙椅上,他身侧站着的王守澄,紧紧盯着走进来的郑注。
王守澄不认识陈金水,而郑注是他推荐给圣上的,说他善解书文,圣上听他解了两篇,觉得确实不错,留在跟前做了个侍讲。
郑注是个神医,就是字面意思,神奇的医生。
他原投在裴度门下,他用别人看不懂的方子,治好了裴相公连太医都看不好的病,但此人吃相太难看,起初王守澄也看他不顺眼。
奇怪的是,一身正气的裴相公说他是个奇人,让王守澄不要杀他。
以裴度的名望,会如此容忍一个贪污受贿之人,王守澄也很好奇。跟他聊了一次,他发现郑注是个鬼才,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让人感觉特别有道理,无法驳斥。
两人一拍即合,郑注从此抱上了第一宦官的大腿。
郑注为王守澄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路,史墨白就是通过郑注勾搭上的王守澄。
所以这样的人出事,王守澄真觉得非常奇怪:
是谁,踩住了他的尾巴?不管是谁,他必须给郑注撕开一个口子:
“圣上,今日是您的诞辰,生辰纲都是大数目,进的又是您的私库,就算是数字对不上,您也该看在送礼的大臣们心诚的份上,让他们过后再补进来,并无大碍。”
王守澄站在龙椅旁边,比下面的亲王大臣都站得高。
他脸上堆起笑容,这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让你看不出来,他的目光到底落在谁身上。
哪知圣上并不理会,冷着脸对下面的裴煊道:
“裴度支使,你把情况细细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