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爷穿着黑绸中衫,下身着着山里人常穿的唐裤,裤筒肥大,脚着黑色布鞋。手里摇着纸扇,满脸含笑,目光炯炯有神。寒暄毕,他请我参观了一下他的大办公室,然后进入隔壁的小会议室落坐。
刘志一屁股坐在东道主位置,这有点不同寻常。今天这场谈判,马三爷难道还是要拿学校危房改造款来说事?
着红衫黑裤的女孩进来上了茶,刘志连声称好茶,我也礼节性附和。马三爷发了烟,等大家点上,他随意地笑问,“北山矿承包人是段局长,据我所知李先生是搞酒的,为何对投资铁矿这么感兴趣?”
虽然这仍是客套和试探,但即将步入正题,会议室内气氛有点压抑。
我也随意应道,“哪里哪里,我们以前是做酒的,留侯醉,你们肯定听说过。是段局邀请,盛情难却,便一起参股搞着玩玩。”
“哦,是这样。”
马三爷摇了摇头,“北山矿山是都南县一座宝藏啊,又在大山里面,投资建设这么一座矿山,小打小闹没啥意思。没有几百万上千万投资,怕砸进去都听不着响儿。”
我庄重点头附和,“马总说得是,我们卖酒赚的那几个钱,砸进去都不够个零头。呵呵,年轻人玩心重,这您也看到了。开始确实只是想来投资看看,但我们来了这几个月,已经迷上了北山矿。现在就是砸锅卖铁,甚至把酒厂都砸进去,也必须把矿山开成!”
马三爷闻言似乎很欣慰,笑容可掬地道,“有理有理,搞企业就该有股子狠劲。其实就是拼,没到赢利的时候,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当初我搞水泥厂和烧碱厂,就是这样,总算熬出来了。李老弟,其实你们刚来那天帮陈小月干了一架,当时我就有感觉,我与你脾气很对路哦。”
马文好主动提起我们与周刘庄村民干架的事,分明是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果然是高手,谈判之前,先融洽气氛。因此我赶紧连致谢意,“那天幸好是马三爷您出手,要不然我们非吃亏不可。这事过后,我们一直对您心存感激,总想找机会好好表达一下呢。”
小会议室内现在只有我们四人,主要是我和马文好说话。
该进入正题了,瞬间安静了一会,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局促。
刘志清清嗓子,开门见山,“三石先生刚才的话说得对,高瞻远瞩,很有水平。北山是我们的家乡,农村永远是我们的根,都南县发展归根结底要靠教育。市教委下属的齐都文具厂这几年效益很好,马主任和张源浮书记、池化栋县长都谈过,市文具厂想参股投资矿山,不知三石先生意下如何。”
我和段淡仁闻言都略感意外,互相对视一眼,老段眼里也一片茫然。
齐都文具厂位于都南县城,原是都南一中的校办工厂,马文龙当县委书记时,都南县教委与市教委合力投资,将其办成了泰东省最大的一家大型全民所有制企业。这是市教委下属企业,厂长是马文好的二女婿柳再民。
这是要闹哪样,在我们的预案中,根本不可能想到马文好会替市文具厂提出参股。但瞬间我便想明白了,齐都市教委是文具厂最大的东家,如此一来,马文龙这趟故乡行,便与北山矿有了直接联系。说白了,这是马文好故意拿他二哥马文龙来压我们!
因此仓促之间我表态,“这是好事啊,投资当然是越多越好,只是不知书记、县长啥态度?”
咋晚的寿宴上,三个老家伙一直在小声嘀咕着啥,难道也说起了这事?
刘志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说得却颇感心虚,“咋天张书记母亲寿宴上,马主任与书记、县长都谈过这事。虽然县委刚刚做出决定,各级不得干预企业经营,但他们当时也没表示反对。池华栋县长还说,北山矿能否开成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开矿山需要投入大量资金,因此他鼓励各类资本投资矿山建设,振兴都南经济。”
段淡仁迅速从刘志话中抓住话把,笑嘻嘻地堵了回去,“呵呵,书记、县长虽然说是鼓励,但也未明确表态。”
“是没明确表态,领导人之间说话总要留三分,哪能象我们小人物说得那么直白。”
刘志尴尬地赶紧圆话,“从我们镇上文教组来看,我们希望能搭成这一合作,让北山镇与市教委的关系更亲密些。毕竟,中心小学教学楼快倒了,现在是汛期,镇上又没钱盖,就等着明年市里的危房改造钱了。”
绕来绕去,还是拿危房改造款说事。似乎如果我们不同意文具厂参股,危房改造款就会泡汤了一样。
这简单的开场白,让我产生一个很滑稽的感觉。张公主让我今天“放手谈”,而咋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马文好一定会从马文龙或其他人那里,知道我也参加了咋晚的寿宴,而且我还与马文龙一起,坐在老寿星最尊贵的雅间内。
也就是说,马文好明知我和张家已经走到了一起,可他却搬出了市文具厂,其实还是以马文龙作为这场谈判的筹码。怪不得张公主让我“放手谈”,文具厂参股一事她并不知道,但是她有与马家打交道的丰富经验,知道最终底牌在哪。据此我判断,由于段淡食定了一条不和马氏合作的底线,其实现在的马文好已经无牌可打!
山里农民的思维,笨拙而又胡搅蛮缠,能捞一点是一点!
想明白这些,我也就没有理会刘志的步步紧逼。可段淡仁却不留情面,“听刘组长意思,如果我们不同意与文具厂合作,市教委的危房改造款就不给北山镇了?”
这一下打到了痛处,刘志顿时心虚了。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摆手。
“哪能哪能,一码归一码。我们的中心小学危房改造,需要县、市教委的大力支持啊。这几年已经有二家学校房子倒了,差点压死学生,段矿你不知道,现在正是防汛时期,全县‘一级战备’,我天天晚上睡不着,生怕那天出事了,校长顶命,我就得到齐都坐大牢啊!”
我不想再绕圈子浪费时间,决定扒开这层虚假的外衣。我笑看着马文好和刘志,“与文具厂合作一事,还是等文具厂领导来了,再详细谈,二位看如何?”
马文好怔了一下,“李先生说笑了,文具厂厂长是我女婿,他那厂我们红莲集团是大股东。他不认识张矿、段矿,这才请我们二位来说合。我们二人说的事,完全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