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连笙瞪大眼,“不是说好了要叫我们过来一起审问的吗?你们怎么可以偷偷的就办了?!”
“老子不让的,怎么的,打老子啊。”旁边一直严肃的连战忽然出声。
脸上立马从不满变成了谄媚,一秒钟无缝切换:“既然是将军下的命令,那肯定是极好的,想来必定有什么深意是我等小兵未曾想过的。还望将军明示。”
李一帆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啊。连笙这家伙,现在居然学会了拐弯抹角的来质问他爹了!先生教的那些都给他用到这上头来了啊!
连战吹胡子瞪眼的:“有什么深意都不需要告诉你这种没上过战场的小兵!”
以往每次听到这句话,连笙都会跳起来,说是连战自己专断独.裁不让他出去,所以才造成他一次战场都没上的情况出现。
可这回,连笙没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反而很是镇定又得意的说道:“左不过再过几日我便真的要随队深入草原那匈奴人中了,你就在这几天多说几句吧。就怕你等我回来之后,想骂我都没词了~”
以往最见不得他露出得意表情的连战冷哼一声,示意李一帆上前来:“下次的轮岗,你们两个取消,还是由原来的队伍深入草原。”
“为什么?”李一帆不解。
连笙更加不解,着急道:“不是,你不能为了将来能一直用这一句来骂我,就剥夺我上前方的权力啊!”
连战哼了一声:“你关老子屁事?老子是为的一帆着想!那三个人,其中一个咬定了说他们只是这边的商人,另外两个,一个是说偷偷过来探亲的,只有最后一个撑不住招认了。”
李一帆道:“那不是好事?”
“是啊,是好事。可是那个招认的说了,昨天,他们的精锐部队便已经从王庭出发,一路向这边而来,目的就是与先前入城中的狼卫相互接应。狼卫会在部队到来之后打开城门将先头部队放出来,如果被我们发现了,那就从城中反水发起叛乱,让我们自乱阵脚。”连战沉沉的说道。
他旁边的一位将领接着说道:“到时若让狼卫真的在城中的骚乱起来,必定会引起汉人与原先驻扎进来的匈奴人之间的不满。这离间计一使,我们城中就不再有之前的和谐了,甚至连表面和平都维持不了。”
李一帆接道:“到时候治安队就如同摆设了,没有人会听张统领的。汉人会要把匈奴人全部赶出去,匈奴人也会防着汉人说他残害同胞。百年来,匈奴与汉人结合的家庭发展出来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那么多,到时候事态恐怕控制不住,将军的威严也未必好用。”
张统领把鞭子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好好在腰间盘起:“一帆说的对,到时候即便他们没攻城成功,我们自己也会内乱,根本无法继续守城。”
连战点点头:“是啊,没有想到这回他们居然想出了这种招数。”
他说完之后,又扭转眼神去看了一眼连笙,却见连笙睁大眼睛,嘴紧紧的闭着,一看就并不准备有什么发言。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他不开心,于是连战立马开始点名:“连笙,你不是一直说你想带队吗?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了,你说说,该怎么办?”
连笙先是指了指自己,确定连战叫的是自己后,往前站了一步:“咱们兵强马壮的,就算知道了他们的阴谋也不怕,打就是了!而且现在知道了他们的出发时间,我们不是更好进行埋伏了?”
“爹,啊不是,将军!小兵连笙申请上前方!”
他双腿并拢,腰背挺直,立军令状的样子,让连战不满的摇了摇头。
连笙懵了。
自己说的话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这都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出发时间,直接派人去挖个坑不就得了?
李一帆也摇摇头:“连笙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可以进行设伏。”
连笙立马两眼放光,仿佛找到了佐证的证据一般去看连战。
随后就听到李一帆皱着眉继续道:“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城中还有多少匈奴派来的狼卫。这一回是我阴差阳错正巧碰到了三个,可若有三十个人为埋伏在城中,被抓的三个反而是我们打草惊蛇了!”
“不可能吧?我们城是有守卫的,之前都不知道抓了多少奸细出来,怎么可能会混进三十个狼卫?”连笙表示不相信,“咱们这又不是筛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说着说着,连笙声音小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张统领的脸色忽然之间非常难看。
审讯室一时安静下来,忽然火把的爆裂声响起,张统领这才沉着声音说道:“有奸细。”
“什么?!”连笙不敢置信,李一帆也侧目。
“若是以往,别说三个狼卫,便是一个狼卫混进来的也困难,就算进来的也得偷偷摸摸的躲起来,别说什么光明正大的结伴上青楼了。可这回……刚刚那个狼卫已经回答了,说我们城中有内应。”张统领忽然跪下来面对连战:“将军,属下失职!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故居然没有发现,请将军责罚!”
连战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把刚刚张统领收回去的鞭子一把握住手柄抽了出来,然后,在张统领的后背上重重地一甩。
柔软却坚韧的鞭子发出一声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张统领身形晃了晃,撑住了。
“现在还需要你去做事,接下来的责罚就先欠着。若事情办好了,将功折罪;若事情办不好,你自己知道。”
张统领立马应是,随后拿起自己的鞭子退了出去。
李一帆知道,这是人要去揪自己队伍里的叛徒了。
等到人走了之后,连战才收起自己身上干干的那股戾气,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他继续说道:“因为奸细的存在,咱们这边的许多东西,匈奴王庭那边已经知晓了。包括咱们部队的巡逻时间,各个队伍之间的调动等等。”
“那边便决定不按以往的秋收来进行劫掠。昨天已经出发,那便是比以往提前了有两个月。”
李一帆皱眉:“他们想要提前进攻?”
“以往的时候,他们都是在我们秋收或者之后的来,前后不过相差两三天,为的就是等百姓们把粮食收回去后一次性扫掠干净。更或者直接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趁我们派兵不方便,劫几个大村子就跑。”
“这回居然提前这么多……”连战沉沉的吐了口气,“也是我大意麻痹了,没有想过他们会提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好的时候,冒险前来。”
连笙这回也知道这个不对劲了,皱着眉头道:“可是这回比以往提前了将近两个月,许多农家的东西自己都还没有成熟了,他们来做什么?那不是白跑一趟吗?”
李一帆慢慢摇头:“匈奴不会做这种竹篮打水的事情的……”
“可提前一个半月,真的有些东西都还没有好啊,而且也和他们以往的习惯不相符。”连笙困惑的说道,随后又摆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管他的呢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提前进攻,那我们直接排兵布阵打过去不就好了?当初那么多场战役都打赢了过来,这回难道还怕他不成!”
“将军,我请令我要上前线,请给我一队兵,我保证将他那些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以后再也不敢踏足我们中原的地界半步!”
他热血沸腾的说完之后,收获的只有自家父亲冷淡的一瞥,而且他甚至从中读出了经常在自家父亲眼睛里出场的情绪——那就是恨铁不成钢。
连笙表示委屈。
兵书上不都说了,一力破十会吗?他现在要做这个“力”了,怎么父亲一点都不支持的?
第60章 暴君12
“不着急。”李一帆安抚他道, “现在奸细还没有下落,咱们也不知道队伍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存在,不能贸贸然的就把士兵的命置于险境之中。”
连笙小声道:“只是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不是都说,匈奴人已经出发了吗?而且,肯定不会很多,咱们还是可以调用大部队的啊!”
李一帆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必如此着急,咱们不差在这一时,还是要好好的缕一缕,这里面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连笙挠了挠手臂,不懂不对在哪里。
所以说他最讨厌各种阴谋。
他最喜欢的就是一力降十会了。”匈奴提前了两个月……”李一帆喃喃自语,“和以往不一样……两个月, 麦子都还没完全成熟呢……麦子……”
审讯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李一帆踱步时鞋底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响起。
转了两圈之后, 李一帆忽然回过身来,指着连笙:“你还记得当初你带我来西北之时,路上遇到的那伙强盗吗?”
“记得啊。”连笙不解,“这时候突然提那伙强盗做什么?你想派兵去清剿了他们?”
“不, 不对。”
“什么不对?”
“那伙强盗不对!”李一帆微微勾起唇角, “当时咱们两个少年,年仅十三, 可那伙强盗却是人多势众。虽然连笙你基础功底扎实, 学的又好可以应对, 可是,若他们真的是那穷凶极恶的绿林匪首, 咱们肯定是逃不出来的。”
“而且他们打架时动作略显生疏,手中举的所有东西, 不是锄头,就是犁耙,全是农具,除了带头的那个大哥是把大刀,以及射伤我的那个人用了把弓箭之外,再没有见其他绿林匪首该有的武器了。”
连笙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情况好像和李一帆说的是差不多的:“好像是,我现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当时他们伤了你。”
“对,他们的弓箭头上还用的不是最恶的倒钩刺。”李一帆点点头,认证了自己的猜想,“我想那群占山为王的匪徒,应该全都是原本在地里种粮食的农户们!”
坐在旁边的连战听着,问道:“然后呢?”
他身上的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比平时与他们说话时的气场还是更严肃许多。
但李一帆一点都不怂,接着连战的问题继续说道:“农户会占山为王,而且还是不少的农户,那就说明那一带已经让靠天吃饭的农户们都被逼迫的走投无路了。”
“从来,国家的稳定便是要农户们有田可耕,有食可吃,若农户被逼弃田而逃,那只有两个说法。”
连笙看着他:“什么说法?”
“一、天灾,老天爷不给农户们赏饭吃;二,人祸,苛捐杂税道道征收,农户们自己种粮食却无粮食可吃。”李一帆沉声说道,”但最可怕的是一加二,天灾加人祸。这两样东西一旦叠加,没有处理好便会发生君王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农民暴乱。”
李一帆说完之后,审讯室里还是非常的安静。
连笙左看右看见没有人要说话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道:“虽然一帆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个和我们现在要讨论的匈奴来袭击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那么不管有关系,还有很大的关系!”
李一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即将进入秋收,假如,我是说假如,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发生有农民暴乱,再假如,朝廷派下去镇压的兵无法镇压这些暴乱,那么,朝廷很有可能会要求戍边大军派人进行镇压。”
“假如将军抽调了一部分的兵力,对暴乱进行镇压的协助,那么,我们这边的防守就会薄弱。”
“虽说多年来将军与匈奴人的抗战总是顺利居多,我们的安全也因为将军的胜利而得到了长足的保障,可却正是因为奸细以及消息被拦截这种情况的出现,很可能会导致将军对今年匈奴人的军情进行错误的预估。特别是现在发现有奸细的存在,指不定今年可能会……”
连笙追问道:“可能会怎么样?”
李一帆压低声音,基本上是对他耳语道:“全军覆没。”
“这不可能!”连笙猛地大声道,“他们在咱们这边放了奸细,可是咱们在匈奴王庭也有探子啊!”
“但是咱们的探子没有传回来消息。不管是在匈奴军队出发前,还是出发后。”李一帆冷静的说道。
连笙愣住了。
他心里忽然一凉,想要反驳李一帆这种机密的事情他们又不知道,怎么会晓得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可是扭头一看,坐在椅子上的自家父亲和另一个副将不但不反驳李一帆说的话,反而满脸都是低气压的样子,他心里颤了颤。
“不是……咱们的探子呢?”
李一帆继续说道:“两种可能。第一个是最坏的,那就是我们埋了多年的探子全部被发现,死了。”
“那、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更坏的,我们的探子没有被发现,并且也传回了消息,可是,被我方奸细全部拦截了。”
这话一出,连笙心里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刚刚会那般生气,也知道为什么李一帆说不着急,一定要先查奸细了。
因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拥有这种权力的奸细,必定不会是一个每天都要跑操的小小士兵。
“还有一个更更坏的消息,那就是,不单咱们派去匈奴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被拦截了,也许朝廷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被拦截了。”
李一帆这话说的连笙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想说不可能,可又在前面铺垫了那许多后,觉得李一帆的话是正确的。
他不明白,昨天他还在为了先生布置的功课烦恼,还被李一帆按着画了那古怪的妆容,穿着古怪的衣服去用古怪的方式抓了三个狼卫。
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平常,甚至还因为抓了三个狼卫立了功而特别惊喜。
结果今天,仿佛抬头就看见了一柄利剑悬在了头顶,随时就要掉下来将他砸的脑浆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