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脚步声响,柳氏颤抖地走出门来,直直盯着地上的地人,面无人色,几乎站都站不稳。
龙小凤问:“卓夫人,这不是卓府的下人吧?”
如果真是卓府下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妆乔!
柳氏不语。
龙小凤又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是那些外乡人?”
卓府和那些外乡人果然是合作的关系?那些人还有多少潜伏在左近?
柳氏依然没说话。
暮声寒冷冷道:“卓夫人还不打算开口吗?”
他把龙小凤拉得离那尸体远了一点,道:“你有没有闻到一个怪味。”
龙小凤说:“有啊。”
“这是‘寻迹草’的气味,能发散很远、久久不散。这人临死之前放出这气味,应该是在召唤同伴。”
暮声寒这句话看似在对龙小凤说,其实是给柳氏的警告。
龙小凤会意,立即转向柳氏:
“卓夫人如果认为这些人比我们更能令你相信的话,那就当我们没来过。人是我们杀的,想必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柳氏咬牙问:“我家老爷到底人在何处?”
龙小凤道:“目前我们没法给夫人答案;但我想请夫人明白一点,我们对夫人没有恶意。
“这些人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夫人之前或许不知,但现在应该心中有数了。
“恐怕……是因为卓老先生从他们魔爪中逃离了,他们才要到卓府找人。
“我想,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以你为饵、以整个卓府为饵,逼卓老先生现身,以取得他们想要的利益。”
她的一言一语,几乎全部击中了柳氏内心;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算不准这小女子到底了解多少内幕。
其实龙小凤的话模棱两可,但以她的口气说出来,听着非常真实。
暮声寒嘴角一歪,脸上露出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这小姑娘,又开始忽悠了。
从柳氏的神情来看,竟是大部分说中了,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诈”功不错哟!
暮声寒立即添砖加瓦:“夫人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我们就两个人,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带着夫人还能全身而退。”
他的话不多,却一语中的。
龙小凤在暗地里给了他一个赞:好徒儿,学得很快嘛!
柳氏低头想了一会,终是做了决定,咬咬牙道:“我和你们走。”
与其相信那些来历不明的人,不如相信龙小凤,毕竟,她的身后是龙府,是楚门。
至少,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
听到柳氏松口,暮声寒和龙小凤对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当然可以直接绑人,但是自愿总归比较好。
柳氏并没有马上就走,她回转到屋里,开始搬椅子。
龙小凤好生奇怪:“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柳氏指着墙上的画道:“这是我最爱的一幅画,我不能落下它。”
那是幅文人野趣图,笔墨淡雅,意境幽远,画中的采菊人神色悠然,凝望着山中飞泉,若有所思。
题诗是:“采菊东篱下,泉落白云间。”
龙小凤对国画没什么研究,但是觉得这图也就还好,看不出有什么非要带走的价值。
或许是她眼拙,这是名家之作?
在看到暮江吟画的人像之前,她不也吐槽过古人画作?
结果呢?生生被打脸啊。
龙小凤这回不敢轻易地口吐厥词,对柳氏道:“我来帮你。”
她轻身跃到案上,取下画递给柳氏。
柳氏连忙将画卷起来,珍而重之地抱在怀中。
暮声寒道:“你先同卓夫人到土地庙中等我,我即刻便来。”
他抬头看看天色,片片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
飞雪皑皑,仿佛要遮住天下污秽。
当青二十七不容分说,将斗笠给陆聆涛戴上的同时,龙小凤撑起伞,伞下是单薄的柳氏,以及柳氏怀中的那卷画。
大雪天,大部分的人都躲进屋里避开恶劣天气,看见她们的人不会太多。
就算有人看见,柳氏本来就常去土地庵,由“丫头”相伴,不易引人怀疑。
暮声寒说稍后再走,是要收拾之前的战场,也是在她们身后保驾护航的意思。
离开前,龙小凤回头看了暮声寒一眼,他站在门边,身长玉立,眉目俊朗,灰朴朴的衣衫亦不能减他一分风姿。
望见她回首,暮声寒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龙小凤费解,似乎很熟悉,可又有点陌生。
她不愿深想,为了令自己不胡思乱想,便找话题和柳氏说话:“夫人如此珍视这画儿,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吗?”
柳氏原本魂不守舍,听见龙小凤问,一个激灵警醒了些:“倒非名家所作,只不过我特别喜欢罢了。”
龙小凤道:“我看这画儿画得还可以,就是少了点东西。”
柳氏微奇,想不到龙小凤竟知道欣赏画作,便问:“愿闻其详。”
龙小凤扁了扁嘴:“一个人采菊有什么意思?要我说,得两个人,三个人一块儿,带上美酒佳肴,迎风啸、对泉歌,那才叫生活呢。
“画中的男主角明明孤苦伶仃、有苦说不出,却又要故作洒脱、假装纵-情山水,真够矫情的!”
柳氏被她这番宏论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可若说她是胡说八道,却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两个人,三个人一块儿,迎风啸、对泉歌,那才生活……
她想着,不由得痴了。
“夫人一定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柳氏黯然摇头:“我不比你,我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了。”
“卓夫人何必如此丧气?只要卓老先生还活着,一切便还有希望。”
龙小凤的眼睛闪闪亮,纵然猜测柳氏另有情人,她始终相信这老夫少妻之间并非无情。
见柳氏低头垂泪不语,龙小凤又问:“卓老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不论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我的丈夫。”
这是要把天聊死的意思?
龙小凤并不气馁:
“虽然总共在紫山见过他一次,也知道他冒顶‘天下第一’之名……但是,我并不讨厌他。因为至少他勇于承认自己的胆怯和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