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算了。”陆宁远漫不经心道,“我还有别的事,你可以下车了。”
徐鲁脸色淡下来。
她的手刚放在门把上,就听见陆宁远道:“矿山那个事儿也别跟我提了。”
徐鲁的手指一顿,又坐了回去。
陆宁远又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扔在一边,道:“说吧。”
徐鲁咬了咬唇:“没什么好说的,想退学就退了。矿山那个事儿您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去。”
说完她欲推门,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
陆宁远手指还夹着烟,倾身过来,压了下来。他的领带松松垮垮的掉在她的身上,嘴唇紧紧抿着,眼睛漆黑,被她气的很不好。
他低声道:“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徐鲁。”
徐鲁肩膀缩了一下。
她仰脸和他对视,丝毫不输底气。陆宁远的眼神里有些说不清的消沉,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低了,徐鲁看不明白。
“还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陆宁远又近了几分,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道,“仗着我喜欢你?”
徐鲁眸子闪了一下。
她是有这么点想法,可她从没这么意识过。那年江城百年一遇的大雨,她跟着陆宁远跑饭局,回来的时候被堵到路上。车子打不开,一直在往下陷,她以为他俩要完了。陆宁远也是抽了一支烟,忽然对她说:“我还挺喜欢你的,要不试试?”她那时候不识趣的说,“我有喜欢的人。”陆宁远笑笑,再没提过。后来他用衣服包着手,赶在被淹下去前硬是把窗户给砸开,把她抱了出去。
再后来,一天一天装傻,就到现在了。
他们距离太近,差一点他的唇就要挨上她的。他很有分寸,故意这样吊着她,看她被逼的无路可走。
陆宁远看了她一会儿。
他欺身又压近,脸却侧向她耳边,嘴里的热气喷在她细长白嫩的脖颈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半晌轻笑道:“我不喜欢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
说罢,陆宁远很快从她身上起开,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松了松领带,将烟咬在嘴里,坐好。
“明天拿着你的材料来办公室。”他平静道,“下车。”
第3章
那晚徐鲁准备了很久,五点就去了报社。
单位大门还关着,她在路边买了酸奶,一边喝一边看天。平阳路的街道从来都很安逸,可以慢慢悠悠走路,遛狗,散着心上班。
江城的天挺蓝的,也干净。
徐鲁在外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跑到报社大门口晃了晃。门房的陈叔这才伸着懒腰缓缓走过来给她开门。
“来这么早啊小徐。”
徐鲁笑笑:“您辛苦了。”
大爷给她开了门,又叹息着道:“我干的就是这活,你们才辛苦啊。昨晚十二点多陆总又回来了,我看楼上那灯亮了一晚上呢。”
那么晚回来干吗?加班?
她快步走到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四楼他的办公室。窗帘拉开着,窗户开了一半,隐约有个身影站在那儿,好像在抽烟。
徐鲁上楼,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象征性的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过了两秒才听到他说:“进来。”声音听着有些低哑。
徐鲁推开门,反手关上。
等到站定她抬头,陆宁远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桌前放着一杯咖啡,穿的还是昨晚的衬衫,领带已经卸了下来。
他看了她一眼,轻嘲道:“来这么早?”
徐鲁听出那话的意思,也不反驳,将包里的一厚沓材料放在他办公桌上,然后退后了一步站好。
陆宁远拿起翻了两页,目光淡淡的,然后扔到桌上,也没有看她,径自点了一根烟,指腹敲了敲烟灰。
“那地方有多危险知道吗?”他抬眼。
徐鲁说:“知道。”
陆宁远继续看着她,说:“报社有报社的规矩,我不可能为了你破例。成为众矢之的,对你也不好。”
徐鲁没明白他的意思。
“上面明确过矿山那个事儿已经结束了,不希望再有波澜。这一个月你跟在我后头,提了没有八次也有十次了,昨晚竟然还去车库守。”陆宁远笑了笑,“点了不少。”
想起昨晚,徐鲁的脸颊有点烫了。
“你说得对,做了陆总两年,杂事太多记性是不好。可是有很多事,就连我都没办法。”陆宁远神色凝重了几分,“懂吗?”
徐鲁慢慢沉下心来:“你要反悔?”
陆宁远怔了片刻,笑了一下。
“我要真反悔,你现在能站在这?”陆宁远说,“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徐鲁敛眉:“我没那么想。”
“昨晚跟我讲道理剑拔弩张的人哪去了?”陆宁远笑,“今天说话倒没那么带刺,我还有些不习惯。”
徐鲁深吸一口气。
“我昨晚也说过了,这个事儿我查定了。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去,大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做,没什么好怕的。”
陆宁远问:“死也不怕?”
徐鲁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看起来竟然还有些一些忧伤。陆宁远蓦然愣住了,他吸了吸脸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缓缓开口:“会怕疼。”
陆宁远面色舒展了一些,然后笑了声。他摁灭了指间的烟,又喝了口咖啡,兴致莫名好了起来。
“早饭吃了吗?”他问。
没等到他松口给个准话,徐鲁一直绷着。听到他忽然问起这句无关的话,一时有些拿不住这人在想什么。
“吃过了。”徐鲁想了一下说,“我听陈叔说您昨晚凌晨回来加班,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就不能回来了?”
徐鲁无话可说。
陆宁远看她一脸憋屈的样子,笑道:“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来这,至少有工作忙,不至于太无聊。”
徐鲁等的着急,可他一脸淡定的样子。
她正要开口,听他道:“一晚上没睡,还真是有点饿了。门口那些小吃摊味道怎么样,帮我去买一份。”
说完从钱包了掏出两张一百,放在桌上给她。
他确实看着很疲惫的样子,跟她说话笑起来眉眼也有些倦意。徐鲁看了一眼桌上他的钱,没动。
徐鲁问:“您想吃什么?”
陆宁远:“随便。”
“有豆浆油条,豆腐脑,葱花饼手抓饼,包子鸡蛋,南瓜粥黑米粥小米粥,清汤米线,还有南方小菜。”徐鲁说完,问,“您想吃哪个?”
陆宁远等她说完,笑了。
“背菜单呢。”他好笑道,“我履历记那么熟,背个菜单对你也易如反掌,看来记性还真是不错。”
徐鲁:“……”
“你平时都吃什么?”
徐鲁:“都吃过,每天换着吃。”
“今天吃的什么?”
徐鲁:“豆腐脑和酸奶。”
陆宁远翻开身边的资料夹,头也不抬道:“那就这个。”
“太少了吧,我饭量比较小,您肯定不够。”
他的手机这会儿响了起来,陆宁远看到来电挑了挑眉,拿过手机看她一眼说:“你看着办。”然后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徐鲁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陆宁远看了一眼关上的门,对手机那头的人笑道:“没打扰到您吧?”
“十年没睡过懒觉了。”那人道,“这么多年你小子第一回 拜托我,能不上点心吗,已经妥了。”
陆宁远道:“让您费心了。”
“一句话的事儿。”那人说,“就是有些好奇,哪个女孩子让你这么费心?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
陆宁远笑说:“让您见笑了。”
“别跟我说套话。”那人笑呵呵道,“三十的人了早该成家了,那姑娘什么样儿那天带过来我见见。”
想起徐鲁那性子,陆宁远笑笑:“正追呢。”
“还没追上?”那人惊讶,随即大笑,“那我真得见见了。”
寒暄了一会儿,陆宁远才挂断电话。他站在窗前往下看,没多久就看见徐鲁拎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进来,和陈叔笑着打招呼。
这样的笑,到他这,看着是笑,实则疏离。
陆宁远坐回到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想起有一年从北京回来去拜访著名文学家江河,一进那个家就感觉到异常的温馨。屋内很寂静,他们坐在阳台谈话。
过了会儿,有个房子发出乒乓声。谈话中断。江先生进了那个房间,他站在客厅等,听见屋里一个女孩子没有生机的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吵醒谁的样子,说:“爸,我不想念书了。”
墙上挂了一张合照,中间的女孩笑的极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鲁。在照片上。后来就是四年后了,她来报社应聘,简历上贴着她的照片,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宁远平静的看去。
面前的女孩子和记忆重合,陆宁远瞥了眼她手里的袋子,笑问:“这么多?”
徐鲁将袋子拎到他待客的桌上,说:“我还怕不够,这些小吃都不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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