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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沈寂走过来,没搭理其他人,只直勾勾盯着这个和周遭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动动下巴,“等我呢?”

温舒唯愣了好几秒才“啊”一声,把手里捏了大半小时的三张一元纸币递过去,“还给你,谢谢啊……再见!”说完没再跟沈寂闲聊,转身忙颠颠地走了。

行出大约一百米,她顿步,悄悄往身后看了眼。

沈寂正在和那个耳钉男说话。隔得远,温舒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沈寂的表情冷漠寡淡不太耐烦,眼底结着一层阴冷寂寂的霜,散漫却难以靠近。旁边的耳钉男却一副很怕他的样子,不住赔笑脸,掏出根烟递过去,又举着打火机想给他点烟……

那时,十七岁的温舒唯忍不住瘪了下嘴。

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人除了长得帅点,和其它混混没什么区别。

……

梦境断断续续。

温舒唯半夜的时候被渴醒,迷迷糊糊地起床倒了杯水喝。舰艇夜间停泊休息,透过窗,她看见海面上方的天空布满繁星。

温舒唯怔怔出神。

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从没认识过真正的沈寂。

*

经过近十五日的海上航行,搭载着22名“奇安号”船员的中国海军“194舰艇”终于于7月30号的下午平安抵达亚城军港。

码头上人山人海,围满了前来接亲人回家的群众和各路主流媒体。

军舰上。

“砰砰砰”,詹妮弗和杰斯背着自个儿的硕大旅行包敲响了温舒唯所住的宿舍门。漂亮的拉丁美籍姑娘难掩内心激动喜悦的心情,笑盈盈地问门内:“sue,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过了几秒,房门被人从屋内打开。

温舒唯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扶了扶挎在肩上的包,冲两人笑笑,“走吧。”

三个年轻人一同走上甲板。温舒唯抬眼看,只见身着迷彩军服的战士们已集结完毕整齐列队,形成海岸线上最美的风景线。一众“奇安号”船员们也都拎着自己的行李从宿舍里出来了,大家伙说说笑笑,谈笑风生,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笑容。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甚至红了眼睛。他激动地走近一名海军小战士,拉起小战士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不住地道:“谢谢,小伙子,这段日子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叔,您千万别这么说。”小战士腼腆地笑笑,“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

这一幕落在船员们眼中,瞬间在众人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大家也纷纷上前,跟这半月以来与自己相熟的海军同志道谢道别。

刘建国背脊笔直地立在距离队列几步远的位置。这位上校军衔的舰长一贯严肃冷毅的面容也不禁流露出了动容之色。

边儿上,一个年轻干事踟蹰了会儿,上前几步,低声有些为难地提醒:“舰长,送船员离舰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整,还有两分钟就三点整了,这……”

刘建国摆摆手,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干事明白过来,点点头不再催促。

数米远外。

杰斯性格开朗阳光,中文说得也很流利,在舰艇上的这半个月,他认识了好几个和他一样喜欢球星科比的士官。都是群年纪相仿的大小伙,虽职业不同,国籍有别,但仍相处得十分融洽。

此时,杰斯正挨个儿拥抱自己认识的中国军人朋友,并诚挚地祝他们好运。

温舒唯找了程英道别。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性子直率待人真诚,在她登舰后给予了她很多帮助,温舒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姑娘。

说完话,温舒唯站到了一旁。。

突的,边儿上的詹妮弗反应过来什么,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温舒唯一下,“诶。”

温舒唯:“怎么?”

詹妮弗好奇,用英语道:“我记得你不是也认识一个军官吗?那个长得特别帅的。怎么不去跟他道别?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人家好歹救过你一命,去道个别吧。”

“……”

温舒唯没应声,视线又一次扫过队列中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有点沮丧地叹出一口气。那个人不在舰艇队列中——事实上,从今天起床到现在,温舒唯都没有再见到过沈寂。

或许是因为蛟龙突击队隶属海军陆战队特种大队。他不是舰艇上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眼前的队列中。

又或许是因为码头上聚集了太多媒体和记者,特种部队的人身份特殊、密级太高,本就要避开这类场合。

蛟龙突击队的数位年轻特种兵,没有一个现身。温舒唯觉得可惜。他们也是大家最想郑重道谢的人。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

时隔十年的重逢,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盛夏的亚城温度灼人,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晒得温舒唯脑子懵懵的,迷迷糊糊,思绪乱飞。又站了会儿,她觉得胸口有些闷,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扭头跟詹妮弗说了句“等我两分钟”之后便留下行李箱去了洗手间。

甲板那头还能听见人声,大家伙和子弟兵们像有说不完的话。

温舒唯站在洗手池前定下神,掬了捧水洗脸。微凉的水流稍稍缓解了全身的闷热感,她清醒许多,呼出一口气,掏出两张纸巾叠一块儿,擦脸上的水。

就在这时,一阵人声却突的飘进温舒唯耳朵。远远的,渐近了,从模糊到清晰。

温舒唯擦脸的动作突的顿了下。

“老何,你马上退伍了。回老家办喜事,可千万别忘了给咱寄喜糖啊。”

“我就不给你寄,咋的。”

“嘿你这混小子,敢忘了兄弟们这几份,看我不削了你!”

“哟哟哟,又吹牛逼了。哪回单挑你干过我了啊?”

……

几个大老爷们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损,轻描淡几句玩笑。温舒唯抿了抿唇。

她外公是大学教师,有国防生学生毕业后在部队工作,前些年时常约着一起到家里来探望恩师。温舒唯接触过军人,自然晓得军队里的“战友情”深厚,也能听出那些玩笑话里三分戏谑,七分却是对战友最真挚的祝福和不舍。

她无意识地扭头看了眼。

几个高个儿男人从宿舍区的方向走过来。和舰艇大队的战士们一样,几人都很年轻,年纪最大的应该也不超过三十岁。他们穿军装常服,手里拎着自己的行李,聊着天,面带笑意。

温舒唯一愣。

这几人中有两个她都见过,正是那日她去探望某位伤患时在宿舍区撞见的军官。

温舒唯反应过来——他们都是蛟龙突击队的。

这些人物都现身了,那……

她擦脸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切换成0.5倍速,放慢,放慢,脸上一本正经淡淡定定,眼风却有意无意地往某个方向瞄。

何伟在队里是狙击手,眼力见一等一的好,很快,杵在洗手间洗脸台旁的漂亮姑娘、和漂亮姑娘龟速擦脸的沙雕动作便引起了何狙击手的注意。

何伟先不确定,眯眯眼定睛一瞧,直接乐呵呵地喊了出来,热情洋溢地挥手招呼:“温小姐!”

温舒唯本就有那么点儿莫名其妙的心虚,被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一吼一震,差点没坐地上去。

温舒唯:“……”

这位兄弟,贵姓?

温舒唯又一次隐身失败,只能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身子转过去,朝何伟几人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你们好。”顿了下,觉得这句招呼实在苍白无力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便又观望着几人的行头打扮,郑重其事地补充下一句,“一路平安。”

其它人:“……”

“嗯,我们是要回单位了。”何伟倒是接得自然。他永远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接着很认真地问温舒唯,“你刚才一直往我们这儿瞧,找寂哥呢?”

“……”?

我瞄得这么明显?

而且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啊?

温舒唯被噎得卡壳半秒钟,干巴巴地笑,“没有,我只是来洗个手。”顿一下,鬼使神差地又接着欲盖弥彰地来了句:“其实我觉得你们可能有点误会。我跟沈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很熟的关系……”

话音刚落,背后冷不丁响起两个音节,冷清清寡淡淡,“是么。”

温舒唯惊得猛一下转过头,两只脚都立正了。

沈寂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他似乎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穿军装,戴军帽,神色冷漠,漫不经心,深蓝色的中国海军夏季常服在他身上,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烈阳当空,沈寂五官面容笼于光中,眼睫在面部投落浅淡阴翳,愈发显得冷峻逼人。他低垂眼帘看温舒唯,眸中蕴着一丝玩儿味探究的光,说不清,道不明,似笑而非,耐人寻味。

片刻,沈寂微微一勾嘴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那咱俩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海军常服有一款白色的,但是不常穿。写这一章我纠结了好久,还专门问了187,最后确定海军小哥哥们一般上班穿的都是蓝色款:d

第9章 渡(一)

一阵风夹杂热浪吹过去,温舒唯站在原地沉默了。这么多年不见,这位大佬的修为真是愈发精进——走个路连声音都没有,御的剑?

就在温舒唯思绪跳跃的零点几秒间,她看见对面的沈寂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洗手台前。

他垂下头,弯腰洗手,稍长的黑色短发微微挡住了眉眼。清澈的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来,水流中的十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光整,露在军装袖口外的两只手腕骨节分明,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硬朗的冷白色。

挤洗手液,冲洗,动作慢条斯理。

乍一看,还挺精致,果真一点也没之前拖鞋背心老大爷的糙样了。

就这样,直到沈寂洗完手,擦完手,把擦手纸往垃圾桶里一扔再踱着步子走过来,温舒唯都还在迷迷糊糊地走神。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一双常年拿枪结茧的手也可以长得这么好看”这个神奇的问题。

沈寂人已经在温舒唯身前站定。他眸垂着,直勾勾盯着温舒唯,阳光在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里氤氲出不一样的光,微微挑了下眉,“你找我?”

换做平时,温舒唯想都不想就会否认。但这会儿她脑子有点懵,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稀里糊涂地“啊”了声。

降调,表肯定。

沈寂眼睛里晕开一丝寡淡的兴味,调子懒散随意,“找我什么事。”

“……”

其实并没有特意找你。

就是刚才被大家和舰艇大队道别的场景感染,过来上个厕所顺路碰见了你而已。还是你队友先招呼的我。

但是这么解释,会显得前后矛盾像个智障吧?

温舒唯谨慎思考了一秒钟,寻找着顺理成章的说辞,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什么,抬眸朝沈寂笑了下:“你稍等啊。”说完就低头打开挎包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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