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巧茶馆吃完早点,嫤娘再一次上了马车。
她有点儿好奇,田骁到底会带自己去哪儿?
思来想去,嫤娘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悄悄地掀起了车帘子,想看看外头……
可她却冷不妨的看到了骑着马儿的田骁就护在自己的马车旁。
她对上了他清冷的眸子!
嫤娘先是被吓了一跳!
看着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忍不住想起了几年前初见他时,他也是护在她乘坐的马车外……那时她也想悄悄地看看车子外头的风景,却被他火辣辣的视线给吓坏了。
嫤娘又红着脸儿放下了帘子。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春兰率先下了车,转过身替嫤娘掀起了挡在车门的帘子。
一只粗壮的手臂伸了过来。
嫤娘抬眼,见田骁正抿着嘴角看着自己。
她有些脸红。
可这是在外头,她也不想闹出动静来,就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嫤娘就惊呆了。
这,这……
他带她来了河边?
平日里嫤娘就极少出门,是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哪儿!
只是眼前的这条河好生壮阔,从岸边看去,只能隐约看到河那边岸上的一排垂柳……那河面又极宽,河水清幽幽的,岸边还停靠着几艘极精致的画舫。
田骁牵着她的手,朝画舫走去。
嫤娘更是震惊!
画舫???
她虽涉世不深,却也隐约能从婠娘,茜娘,王月仙等人的嘴里知道,这画舫乃是风尘之境,是男人们赏玩的地方,而画舫上还有些风尘女子,也是为了讨好男人们或出卖皮肉,或出卖才艺……
“二郎,你……”
嫤娘只来得及喊了他一声,就已经身不由已地被他拽走了。
田骁一脚踏上了花舫。
看着在水面上轻微摇晃的画舫,嫤娘有些头晕,踮着脚尖死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敢上船。
田骁抱了她上船。
嫤娘没法子。
他这样,分明就是非要她上船……
田骁直接将她抱进了画舫内。
嫤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从外头看,画舫是条装潢精美,个头水大的船,可从里头来看,这分明是条宽敞的花船……
一进去就是个花厅,里头放着桌椅,四周摆满了四季花卉,厅里布置得富贵堂皇的!
说来也怪。
在外头的时候,船板上那轻微的摇晃感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可一进这船舱,顿时觉得……和陆地上的房子并没有什么两样。
田骁拉着她去桌前坐下。
一个貌似管事婆子的衣着朴素中年女人指挥着几个仆妇端了些茶点瓜果上来。又问田骁,“郎君,女先生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是让她现在就进来?”
田骁点了点头。
管事婆子出去了,领了两个抱着乐器的妇人进来了。
嫤娘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女人。
只见这两人年纪已经不轻了,大约三四十岁年纪,体型微胖,虽然衣着也整洁,但并没有过多的饰物……
她们朝着田骁和嫤娘行了礼,就避到了纱屏后。
跟着,她们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拉着胡琴,开始演奏了。
“话说那一日……”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嫤娘被吓了一跳!
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是躲在纱屏后的那两个女人在讲故事!
嫤娘大感意外。
以前在府中,祖翁和老安人做整生日的时候,也会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戏;但眼前这两个女人的表演又和戏班子不同,她还没听过这样的戏呢!
只听那两个女人坐在纱屏后,虽然只有两个人,却能模仿出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的声音,还能用胡琴拉出笑声哭声鼓掌声等等!
嫤娘听故事听入了迷,就连春兰和小红等人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书,不由得凝神细听,听那两个女先生说得有趣,众人不由得纷纷掩嘴而笑,又听到感怀之处,眼圈儿也有些微微泛红……
那两个女先生躲在纱屏后头吹打唱念了一番,讲完了一个没落贵族小姐救助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乞儿,最后两人相互扶持互敬互爱,最终乞儿封官拜相,最终替小姐挣来了凤冠霞披和诰命夫人的故事。
田骁觉得老大没趣儿的。
这样的故事只能哄哄涉世不深的小娘子。
可转头看看,小妻子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所以他便说了一声“赏”。
那两个女先生连忙走出了纱屏,朝着田骁和嫤娘行礼,口称,“多谢郎君与娘子!”
田骁的小厮常平拿了两锭小银锞子给她们,她们这才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嫤娘的注意力被桌上的茶点给吸引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着田骁。
他笑了笑,又替她剥了颗盐水花生。
嫤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才她只顾着听戏,倒也没注意……原来她吃掉的那些花生仁儿,都是他替她剥的?
田骁又剥了一颗花生,将那花生仁儿送到了嫤娘的嘴边。
她斜着眼睛看着他,顾盼生辉。
正在这时,嫤娘突然听到外头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声,“……那边可是田府二将军身边的常平哥哥么?”
守在外头的常平应了一声。
不多时,常平低着头进来了,朝着田地骁躬身说道,“郎君,华昌候府的胡二郎听说您在这儿,想过来求见。”
“请他进来吧!”田骁说了句。
常平躬着身子又出去了。
华昌候府的胡二郎?夏碧娘的丈夫?
嫤娘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避到纱屏后面去。
可田骁却拉住了她的手。
“咱们和他……到底也是亲戚不是?”他说道,“……见见也无妨。”
嫤娘挣不脱他的手,外头又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只得又坐下了。
一个青年郎君走了进来,旁边居然还跟着个面容清丽的小娘子!
胡二郎朝着田骁拱手行礼,说道,“哥哥在这里吃酒,好雅兴啊!”
嫤娘心中一动。
她和夏碧娘是堂姐妹,胡二郎既娶了夏碧娘,论理,自己就成了胡二郎的小姨子,那么胡二郎就该称呼田骁为妹夫。
可胡二郎却清楚明白地称呼田骁为“哥哥”,又叫自己做“嫂嫂”……
这分明就是不愿意认夏家这门亲。
再一想……
夏碧娘出嫁已经有三四年的光景,初嫁时又恰逢祖翁病逝,家中正为祖翁守孝,所以亲戚间的走动几乎已经全停歇了。
后来听说夏碧娘老是和胡二郎吵闹,大约胡二郎为了这个也寒透了心,再加上夏家三房又被分家分了出去,胡二郎竟再也没有踏进夏府半步了。
连带着夏碧娘出嫁虽然已经四年了,可嫤娘还不曾见过胡二郎。
这回一见……
她只觉得胡二郎虽不比田骁俊俏,却也是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郎君。
田骁竟然金刀大马地坐着,安然受了胡二郎一礼,笑笑说道,“今儿你休沐?”
胡二郎并不回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田骁斜睨了那位与胡二郎一同进来的小娘子,又问,“见过你嫂子了?”
胡二郎连忙又正正经经地朝着嫤娘行了一礼,说道,“重沛见过嫂子!”
嫤娘连忙也说了声,“多礼了。”
胡二郎又道,“嫂嫂,这是我表妹何四娘。”
何四娘连忙也朝嫤娘行礼,“四娘见过郎君,娘子。”
田骁转头朝嫤娘说道,“……前儿你说要看菊花,那边就有赤线金珠和点绛唇,要不要去看看?”
嫤娘何时说过自己想赏菊花!
但她也明白,他这是想支开自己,和胡二郎说话呢!
嫤娘站起身走到何四娘身边,牵住了何四娘的手,说道,“走,咱们看花去!”
何四娘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嫤娘,含笑随着她走出了客厅。
走出厅堂,来到了船舷上,嫤娘这才这知道……
原来这花舫竟然已经随波逐波地开到了大江之上!
画舫上摆满了鲜花,徐徐江风吹来,混着花香与少许江水的腥气,甚是清爽。
嫤娘侧过头,看到她和田骁的画舫旁,还有艘差不多大小的画舫,想来就是胡二郎和何四娘乘坐的了。
何四娘站在嫤娘身边看了嫤娘许久,察颜观色,终于说了声,“妾早就久仰娘子的美名,如今一见才知娘子果然美貌,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嫤娘回头看了看她,没说话。
先不说何四娘之言过于孟浪了,且何四娘还是胡二郎的表妹,胡二郎又单独带着何四娘出来逛画舫……
这摆明了他们关系匪浅。
但不管嫤娘和夏碧娘之间的恩怨如何,夏碧娘都是夏家人,所以嫤娘也不想理会何四娘。
嫤娘不答腔,何四娘也不敢说话了。
两人默默地站在船舷处赏着花。
过了一会儿,厅堂里突然传出了“砰”的一声,似有人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嫤娘和何四娘不由自主地朝厅堂看去。
片刻,田骁和胡二郎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两个男子神色自如,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胡二郎随着田骁走到了嫤娘跟前,朝她行了一礼,“今儿叨扰嫂嫂了,他日再向嫂嫂赔罪……四娘,咱们走了。”
何四娘立刻朝着嫤娘行了一礼,“多谢娘子赏茶,四娘告退。”
嫤娘朝着二人笑了笑。
田骁走到了妻子身边,看着胡二郎和何四娘踩着搭板去了隔壁的画舫上,这才拉着嫤娘走回了厅堂。
画舫上的厅堂本就不大,里面就放着桌椅纱屏等物。
常平正弯着腰在里头收拾……
嫤娘看了一眼,发现主要是桌子上有些乱,花生壳和瓜果点心洒了满地。
“他来做什么?” 嫤娘问道。
田骁装傻道,“不就是在碰巧遇上了,过来打个招呼。”
嫤娘听了,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面若寒霜。
“真没什么!”田骁见妻子生气了,连忙来哄,“外头风大,你冷是不冷……”
“哼!”
嫤娘见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心中更相信他心里有鬼!
到底是什么事,他要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能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