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嫤娘心乱如麻。
母亲与祖母想把自己许给王五郎王承俊,不消说……这也是避祸的意思。
毕竟姨父都虞候王审琦与官家关系亲厚,夏家只能倚仗了他,才能避开锋芒毕露的胡昭仪娘家。
可是,先前王四郎已经和夏家的大娘子订了亲……
夏家是有名的书香世家,王家也是勋贵。这夏家的姐妹俩双双嫁与王家兄弟,说出去,可是会招人笑话的!
但若是自己不嫁到王家去,夏家能护得住自己?
再转念一想,王五郎倾慕李家小娘子已是人所共知之事……纵然王五郎遵从父母之母娶了自己,王五郎如何能心安?自己不就拆散了一桩美事?
嫤娘急得嘴皮子都起了泡。
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说道:“有了!不若我去和娘说,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小红和春兰被吓了一跳!
二婢“卟嗵”一声就跪在了嫤娘面前,哀求道,“五娘子这么说,岂不伤透了夫人的心!快快不要再想了……”
嫤娘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念几年佛,再还俗不就得了?”
春兰年长些,想得也多,当下就反问:“要真像五娘子说的那样,剃度出家只是权宜之计的话,那要是……华昌候夫人进了宫,给五娘子讨个道号回来呢?”
嫤娘一滞。
是啊!
现在胡华俊还不知被摔成了什么样!
万一他真被摔坏了,华昌候府能饶了自己?只要华昌候夫人说通了胡昭仪,胡昭仪再在官家面前说几句……
要是官家也真的赐了自己道号的话,以后自己还能还俗嘛!
夏嫤娘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时,李奶娘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
“五娘子!好教您得知,田夫人和都虞候夫人结伴而来了!”李奶娘急急地说道。
夏嫤娘瞪大了眼睛!
都虞候夫人是她的亲姨母,闻讯赶来倒没有什么,毕竟母亲和祖母她为看上的女婿,就是姨母名下的庶子王五郎;可田夫人急吼吼地也跑了来,这是做什么?
嫤娘想了想,对春兰说道:“春兰姐姐,还劳烦你……”
春兰是夏府的家生子,小小年纪被选进府里做使女,先在老安人的院子里呆了两年,后来才来了橘香院侍候大夫人,但她的堂姐却仍然留在槐香院侍候老安人。
春兰点点头,匆匆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剩下嫤娘在屋子里急得走来走去,却又无计可施。
直到天将放黑,春兰才一溜小跑着回来了。
急得嫤娘上前就拉住了春兰的手,忙不迭地问道:“好姐姐,我娘和老安人是怎么说的?”
春兰看了嫤娘半天,张了张嘴,却答非所问:“回五娘子的话,大夫人和田夫人入宫觐见圣人去了。”
嫤娘瞪圆了眼睛!
这又是哪一出?这天都快黑了,母亲还和田夫人进宫觐见圣人做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春兰姐姐,你,你就和我说实话吧!” 嫤娘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春兰看着嫤娘微微发红的眼圈,一咬牙,说道:“……田夫人为田家二郎上门求娶,连礼单都已经拟好了……可大夫人不肯说话,王夫人也不作声……最后是老安人开的口,把五娘子您……许给了田家二郎!”
夏嫤娘愣住了。
那人的话似乎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只管乖乖地呆在家里,等我上门提亲……”
嫤娘羞得满面通红!
春兰继续说道:“咱们夫人和田夫人相携入宫觐见圣人和老娘娘,想来就是为五娘子和田二郎去的,我恍惚听着,大夫人似乎是想求了圣人的懿旨,为您和田家二郎赐婚……”
嫤娘低了头,没说话。
小红却在一旁边鼓掌道:“我看田家二郎比王五郎好!那回咱们五娘子病着,还是田二郎去请来的云华道长!咱家五娘子遭人暗算的时候,也是田二郎出手相救……可那王五郎却早就有了心上人……咱们五娘子若是真嫁到了王家,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李奶娘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蹄子!你从哪里听说王五郎有什么心上人?你知道什么叫做心上人?咱们五娘子又因何被人戳脊梁骨?你当你李妈妈老了,管教不了你?出去乱嚼舌根子呢?看我不拿大棍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小红被吓了一跳!
“李妈妈饶了我吧!我今儿跟着五娘子在外头受了惊……现在在说胡话呢!您再用大棍子打,恐怕我就受不住了……”小红求饶道。
李奶娘拎着小红的耳朵出去了,春兰也去外头张罗嫤娘的晚食了。
一屋子的人都急着团团转,根本没人还有心思用饭。
嫤娘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田二郎?
表姐王月仙的话突然在耳边回荡了起来,“……嫤娘,你一定不知道,这个田二郎居然还是三年前的武探花!啧啧啧,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将门啊!三年前……恐怕他才十四五岁吧,也就和现在的王七一般大,可你看看,王七成天就只知道带着使女们配些胭脂花粉,可田二郎却已经当上了武探花……”
夏嫤娘的脸突然烧得通红!
表姐说的没错,田骁他,他确是个英挺俊俏又有本事的少年郎君……
直到深夜,夏大夫人才归来。
她直接去了嫤娘的屋子。
嫤娘睡不着,也没敢睡,拿着本《七域》翻来覆去地看,可又没有心思看……突然看到母亲回来,连忙扔下了书本,迎上前去喊了一声“娘”。
夏大夫人看着女儿,一脸的心疼。
她如珠似玉一般捧在手心里的小棉袄……终有一天披到别人身上去!
可惹下了这么一门祸事,女儿也唯有三个去处了:
要么嫁与华昌候世子胡华俊。这胡华俊虽然正妻已亡,可身边足有十几个姬妾,膝下又有七八个庶子庶女!
要么就嫁与王五郎。嫁与王五郎当然好,王府与夏府在同一条街上,也就是街头街尾的距离……可王五郎却已有了心头爱,就算嫤娘强嫁了过去,纵然公婆和气疼爱,但夫妻之间琴瑟难调又有什么用?
最后,就只剩下一心想求娶女儿的清白少年田二郎了……
田二郎之父田重进祖上贫困,全靠军功起家。但他以白身攒军功至如今的瀼州刺史……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他手握一方重兵,自然也有底气不惧怕华昌候府。
再说了,田夫人又是自己昔日的闺中好友,为人光明磊落又好相处;因为田重进在瀼州驻守,田夫人随夫,所以田大郎夫妇就一直在汴京的田府里住着。这也就是说,日后嫤娘与婆母的关系好,妯娌又不在跟前比着……那是何等的快活!
更难得的是,田二郎本人还考了武举!凭着田二郎的英勇骁健,若是嫤娘嫁了过去,没准儿将来田二郎还能凭他的军功来封妻荫子!
只是,太远了啊……
瀼州距离汴京足有千里之遥,嫤娘嫁了过去,与自己可就……可就天各一方了!
一想到这儿,夏大夫人顿时泪如雨下。
夏嫤娘见了,以为出了什么变故,连忙问道:“娘这是为了什么……您别急,咱们不怕没有说理的地方去!大不了,大不了……”
可大不了就怎么样,她也一时说不出来。
大不了以死明志?大不了就真的出家了?
但这些话,任凭哪一句说出来,也只会让母亲更伤心!
夏大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官家也是看在昔日你爹爹曾在滁州服侍过武昭皇帝的份上,让圣人接见了我和你表姨母,后来我和你表姨母说起了你和田二郎的婚事,圣人听了,高兴得很……大约明天就会有懿旨下来了……”
嫤娘一怔。
她知道,昔日官家之父,武昭皇帝在滁州养病时,当今的大相公赵普在当时还只是刺史刘词手下的从事;而嫤娘的亡父与赵普则是同僚,曾与赵普一起共同侍奉过武昭皇帝。
为了这个,即使后来亡父死于战乱,官家立朝之后也没忘了夏大老爷的遗孀和幼女;不但追封给夏大老爷官职,还授了夏大夫人诰命夫人的品阶。
直到这时,她才猛地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是,圣人已经应允为自己和田二郎赐婚了!
嫤娘的一颗心肝儿顿时怦怦乱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