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容虽然冷淡,但说话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
“你想自杀,我不会拦着你,但烦请你以后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不要死在别人家门口,平白让人家厌恶。”
穆念念听见这话,心里极是不痛快,但为了正事儿还是强行忍住了。
“阿绫,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求你现在就能原谅我,今日没能让我死在你面前,许是老天爷还有别的安排,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轻易求死了,我会带着心里的这份悔恨好好活着,等哪天受到天神惩罚,我定下到阴曹地府跪在我爹和努达面前向他们磕头认错……”
阿绫闻言,心里只觉好笑。
“你真不愧是读过书的,若旁人没点脑子,还真不能听懂你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不过你死或不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若不是朔玉哥哥说你伤势太重,我才懒得管你!
这几日你就在此养伤吧,能下床之后立刻离开,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真对你不客气!”
穆念念见她肯让自己就下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直道她果真是个蠢货,不过使了一出苦肉计,居然就上当了,也不枉自己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对她而言,无论过程如何,只要眼下目的达成了,便足够了。
想到这儿,她装作困惑的样子环视房间一眼,随后又看向阿绫。
“阿绫,这儿、这儿是哪儿啊,我在这儿住着,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你只管住着便是,问这么多做什么。”阿绫不耐烦道。
穆念念瞧见她眸中的不悦,撇撇嘴,眼底氤氲出一层雾气来,一副我见犹怜的做派。
“阿绫,我、我只是担心会叨扰人家,若是不方便,我还是回客栈养伤好了……”
阿绫看见她这般姿态就烦到不行,但想起朔玉的吩咐,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话。
“大夫说了,你伤在腹部,最好不要动弹,不然容易撕裂伤口,若不是有大夫的话在先,你以为我真会让你住在这儿?至于这民院,这儿只住了两位老人家,空房正好多出两间,多你一个人也不算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穆念念暗幸似的吐了口气,转瞬又道:“阿绫,对不起啊,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真的很过意不去,我……”
“这种话你不必再说了,你我之间所隔的血海深仇不是你几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更何况你这话里存着几分真几分假,我也实在懒得去追究。”
阿绫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拧拧眉,一时间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扭头出去了。
穆念念见状,也没叫她,以前都是她对阿绫耍性子的,如今反过来了,多少有些不习惯。
反正已经顺利住下来了,也不必再看阿绫对她甩脸色,明若要查的是那贱婢的底细,自然是从她爹娘身上下手才是最方便的。
倒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阿绫才刚出去不久,那老妇便端着药进来了。
“穆姑娘,阿绫方才说你醒了,让我把药端过来,你身上的伤不轻,这药一天都不能落下,快喝吧。”
穆念念倒也想喝,只是她当时下手太狠,伤口太深了,这会儿根本不能动弹,更别说起来喝药了。
吉婶儿似乎看出她的窘迫,和颜悦色地笑笑,主动坐到床前喂她喝药。
穆念念打小就没了娘,是被爹一手拉扯大的,只是大男人养起孩子哪会太细致,东西熟了就能吃,反正吃不死人,衣服合身便能穿,管它什么样式颜色。
所以穆念念幼年过得是十分粗糙的。
她也时常羡慕那些有娘的孩子,但她知道那也只是个奢望罢了。
如今看到吉婶儿这般体贴地喂她喝药,她心里自是触动的。
“老人家,不知您怎么称呼?”
“叫我吉婶儿就好了!”吉婶儿眯眼笑道。
穆念念喝了口药,眉眼一转,佯装无意似的打听起这家人的底细来。
“吉婶儿,您的儿女呢?”
吉婶儿温言叹道:“我儿早年和老头子吵了架,因此离家出走了,这几年来从未回来过,至于女儿,我待她不好,当初为了给老头子治病,只能忍痛把她卖了……”
“卖了?”
穆念念闻言有些惊讶,明若不是说这家人的女儿如今在国师大人身边做事吗?怎么会卖了?
“那您把她卖到哪儿了?”
吉婶儿见她似有打破烧锅问到底的架势,摆摆手,并不想多说。
“穆姑娘,过去的伤心事就别提了,你就当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如今我和我家老头子都不想提起,好在我女儿福大命大,没遭什么罪,不然我们老两口真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穆念念凝神听着,转神又问。
“那你们和阿绫又是如何认识的?”
“阿绫是个好姑娘,她就住在这附近,见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时常过来照料我们,一来二去的,我们自是熟络了。”吉婶儿闻言笑道。
穆念念闻言,顿觉自己这一刀白挨了。
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这老太婆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撒谎,难不成那贱婢当真没什么歹心?
可若真是如此,明若为何对她心存那么大的敌意呢,明若可不是这般冲动不理智的性子啊?
穆念念百思不得其解,便想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只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细想。
受了一次刀伤后元气大伤,脑子反应也越来越迟钝,更何况她才刚住进来一天,或许这老婆子对她心存戒备没有说实话呢?还是过两日再看看吧。
到时候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不难查出线索。
这般想着,穆念念幽幽吐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
吉婶儿见她又困了,也不再打扰她,起身端着空碗出去了。
阿绫一直站在院子里没走,听见开门声,她下意识回头。
“她把药都喝完了?”
吉婶儿点点头,将手里的空碗举至半空。
阿绫嘴角瞬间勾起一抹讥笑。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死。”
吉婶儿叹道:“随她去吧,阿绫,她充其量只是一颗棋子,而真正的布局之人还在宫里活的好好的,你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伤神。”
阿绫却道:“难道这样就能说明她是无辜的吗?吉婶儿,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大哥与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偷偷的喜欢她这么多年,可她却为了别的男人而背叛了我大哥,我身为我大哥最疼爱的妹妹,本该杀了她报仇,可是、可是……”
她说到这儿,隐忍着举起双手,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
“可我偏偏还要忍着,因为我不知道我若真的杀了她,大哥会不会怪我,毕竟大哥生前那么喜欢她,就算她犯了天大的错,难道大哥就一定会怪她吗?”
吉婶儿知道这丫头心里苦,只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一个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经历过,看似难以逾越的悲痛,皆是暂时的,没有人能抵得过时间。
日子久了,什么痛苦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