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珠玉拿着一只空盆从后院走过来,见沈念安的头在水里扎着,赶忙跑过来将她拉开。
“念安姐姐,你疯了!这么冷的天,你在冷水里泡着,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沈念安摇着头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整个人瞬间清醒不少。
“珠玉,放心,我没事儿,我自幼习武,身体不知道有多好,只是有一件事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所以才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罢了。”
珠玉闻言,不赞同道:“你就是再想冷静,也不能用如此伤身子的方式啊,若是生了病,张嬷嬷可不会给你请大夫,不管多难受都得自己受着,咱们浣衣房的宫女天生贱命,没人会在意咱们的!”
沈念安听见这话,顿时心生一阵无奈。
“珠玉,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没有谁生来就是一条贱命,你羡慕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殊不知宫外还有人在羡慕你,起码你在宫里还能吃得饱穿的暖,而多少人连宫门都进不来啊,所以不要这样妄自菲薄的贬低自己。”
她以前确实也有过世人命不同的想法,毕竟她生来就没吃过衣食残缺的苦,所以每每在街上见到那些为了一口吃的而向别人磕头的乞丐时,她就总觉得自己的命比他们尊贵。
但如今置身在这小小的浣衣房中,她哪里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定安王妃。
定安王妃的身份也只在东离有用罢了,现在的她和浣衣房这些宫女们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一个人得有拼搏之心,无论处在多落魄的境地中,都要牟足了一口劲儿拼命往上走、力争上游,唯有如此,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只是珠玉她们显然还不懂这些,甚至连张嬷嬷也不懂,不然张嬷嬷之前也不会警告她不要对五皇子心存奢望了。
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借助五皇子去谋求什么,不过对张嬷嬷的话还是有些不满。
对张嬷嬷这类人,只能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沈念安摇着头默叹一气,随手把自己方才泡过脸的水给倒了。
至于如意那儿,自打她从内务府回来之后,一直待在厢房里没出来。
听说吴总管让人打了她好几巴掌,不是用手打的,而是拿木板,不然她的脸不可能肿成这样,险些就毁容了。
张嬷嬷也知道她伤势严重,所以把她的活计分给了别人做。
沈念安看着盆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件衣服,心里莫名惆怅。
算计来算计去,结果把自己坑得死死的,还以为往后能在浣衣房清净不少呢,结果如意安然回来也就罢了,还把人折腾得不用干活了,她可真是蠢透了。
沈念安气闷地撇撇嘴,随手把一件洗好的衣裳放到了一边。
这衣裳本来就没多脏,月白色的长衫,上面还绣着细致的花纹,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宫里哪位贵人穿的。
不过她在浣衣房待了这么久,也给不少贵人洗过衣裳了,早就对这些衣裳见怪不怪了。
倒是旁边的珠玉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然后把那件衣裳拿起来,里外翻看过之后,接着一脸慎重地看向沈念安。
“念安姐姐,这件衣服不能和别的衣裳混在一起洗,它怎么会出现在你盆里?”
“这是如意盆里的衣裳,如今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张嬷嬷不是把她的活计分给我们了吗,方才不知道谁随手就把这衣裳扔到我盆里了。”
沈念安淡声解释着,随后又奇怪道:“珠玉,这衣裳为什么不能和别的衣服混在一起洗啊?不就是料子精贵了一些吗,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珠玉眨着眼回道:“因为这是国师大人的衣裳,国师大人最讨厌自己的衣服沾上别人的气息,先前有宫女忘了国师大人的忌讳,误把他的衣裳和五皇子的混在一起了,她以为这衣裳都是水洗过的,国师大人一定不会发现,谁知衣裳刚送进国师殿,国师大人便当场下令把她杀了!”
沈念安闻言一愣,眯眼看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再看看盆里已经有些浑浊的水,后背冷不丁抖了一下。
这燕北国师还是个人吗,都是水洗过的衣服,晾干之后不都一个味儿吗,他怎么就闻得出自己的衣服上沾了别人的气息?
而最关键的是,这件衣裳她已经和别的衣服混在一起洗过了,万一真被那个臭国师闻出来,那她岂不就死定了?
想到这儿,沈念安猛地又想起方才那宫女把衣服扔给自己时的神态,明显是憋着什么坏,她当时还没觉察出来,这会儿倒全想通了。
她一个新来的宫女不知道国师的规矩,所以对方故意把国师的衣服拿给她洗,就是在引导她犯错。
等国师发现这衣服上有了别的味道时,必会大发雷霆,她到时候就是死到临头了。
所以给她扔衣服的人是故意的,对方是在帮如意报仇!
思及此,沈念安眯起眼睛暗暗磨了下牙,随后把那件月白色长衫拿过来放进了一盆清水之中。
珠玉见状,拧眉道:“念安姐姐,没用的,不管你用清水洗多少遍都没用,之前那个惨死的宫女也这样补救过,结果还是被国师大人处死了。”
沈念安却一脸平静地说道:“我要做的当然不止这些,国师大人不是说他不喜欢衣服上有别人的气息吗,但他没说过这衣服上不能有其他味道啊,反正已经这样了,倒不如铤而走险,说不定还有转机。”
珠玉拧着眉,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见她又是揉搓又是浸水的,看了半天也没弄懂她到底想干嘛。
时间慢慢过去,临近傍晚时分,沈念安终于把自己的活计都干完了,除了国师那件还在清水里泡着。
不过她暂时不打算管了,先去吃个饭,等其他人睡下之后再把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
起身正准备往灶房走,大门口突然传来一记低沉的嗓音。
“张嬷嬷在吗?”
这声音异常的让人熟悉。
沈念安步子一顿,僵着脖子慢慢转过身,只见裴寂提着一盏红灯笼在门外站着,冷峻的面容上挂着和善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一幅光风霁月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