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大腕且尤配冬日的吃食,这说的可不就是当属关东煮么?无论是萝卜还是鱼丸,在南水县本就是人人吃得起的食物,又比热辣的火锅更能适应本县人的口味。
想她实习那会儿下班后不吃点儿就浑身不舒坦。水灵灵热腾腾的萝卜和水煮蛋从汤里捞起来,含着凉风一块儿进肚,一日的疲惫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年在古代咸鱼久了,竟忘了许多事。
张知鱼熟门熟路地走到菜地里看了又看。
这是阿公的宝藏,合起来估计还没两个平方,倒还养了鸡来肥它。但地虽小却能种了不少东西,常见的葱姜小蒜和她心爱的辣椒都从不断茬。
张知鱼伸手摘了一颗辣椒,又拿着小锄头去挖白萝卜。
中医认为萝卜可以下气消食,除痰润肺,还能缓解便秘,民间常有小人参的美称。
这样的好东西张阿公每年冬天都种了许多,多得李氏变着花样做她们都吃腻了。
想到那味儿水姐儿伸手就要拍掉她的锄头:“午食再吃这个我可得吐了!”
张知鱼将挖出来的萝卜护在怀里道:“这次的萝卜你肯定没吃过,又香又软,比松毛包子都好吃。”
水姐儿一言难尽地看着萝卜道:“就它?”
张知鱼点点头,谈话间又拔了两个出来。
水姐儿完全不觉得她最喜欢的、清香宣软的松毛包子跟个萝卜有什么可比性,一点儿没理会鱼姐儿,将小呆瓜夏姐儿拉过来拍拍地便一齐坐下道:“来,我们捏个好看的泥娃娃,午食后去跟花妞换糖吃。”
夏姐儿也不喜欢吃萝卜,但她喜欢玩泥巴,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抓。
眼看着小跟班要造反,张知鱼便故作伤心地问:“大姐重要还是泥巴重要?”
夏姐儿抓了把泥又看了看大姐,最后犹豫地道:“可花妞有好多松子糖换。”说着便比了三根手指。
张知鱼仔细算了下这笔帐,发现自己在小妹心里的地位,也就跟大黄差不多。大黄是隔壁梁婆子养的狗,过年时张知鱼亲眼见过夏姐儿喂了它五颗松子糖!
看着小丫头已经熟练地开始舀了水和泥,张知鱼抱着萝卜便往厨房走,心想一定要让这小丫头到时候哭着求着她吃才算完。
虽远不到做午饭的时候,孙婆子还是烧了一小锅水,想着到时若好吃不过再热一热,若不好吃就当哄孩子了,且有时候再做。水将开未开的当口儿,鱼姐儿便捧了萝卜进来。
孙婆子抬眼便在心里暗道果真是李氏的女儿,头回烧灶就知道挑便宜物儿,免得做个不好糟蹋了粮食。
鱼姐儿哪里知道孙婆子想了这许多,进去把萝卜一放便翻起了米缸。
家里因张大郎受伤和李氏卖小食,如今菜肉都还有好些,就连活鱼也还有几尾。
虽她不会杀鱼,但她娘早早就打了一盆子氽鱼丸。
李氏做菜似乎天生便有门路,她的鱼丸不似别家先蒸鱼再挑刺,而是用刀刮出鱼茸做的。先在案板上垫了生猪皮,刮肉时刺便全扎进了肉里。完了将皮洗刷干净和着猪头一起卤了卖,又不费菜板,做出来的丸子又嫩滑爽口,再好吃不过。
都是现成的材料,又有孙婆子帮忙,做这道亲民的美食就简单了。
看着鱼姐儿捧了跟她脑袋差不多大的碗,孙婆子便眼皮一跳。等看到张知鱼往锅里倒了两大碗她爹剩下的大骨汤,还往撒糖盐时,孙婆子坐不住了。
伸手就接过菜碗,给鱼姐儿递了自己已洗净切块的萝卜哄道:“姐儿把这个丢下去煮熟,这道菜便有你的一份。”
张知鱼能干?这可是她的发财计,在现代美食爆发式增长的情况下,关东煮征服的人依然数以亿计,真算起来能超过这会儿大周朝人口总和,她不信一个小小的南水县便没它的一席之地。
鱼姐儿缠着孙婆子,甜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三两下便逗得孙婆子眉开眼笑,加了虾皮、秋油和大骨汤做成的汤底还能有个不好?
张知鱼见孙婆子不再反对,便把已经切块的萝卜豆腐香菇鱼丸一起倒进去煮熟。
不过两刻钟,清淡的香味儿就一点点从锅里冒出来,等到水滚开。夏姐儿和水姐儿便满沾了满身泥巴手拉手地进来,眼睛盯着锅看个不住。
张知鱼舀了碗出来尝了尝味道,竟格外清甜,虽还比自己吃过的略有不及,但已经算得上一道美味了。
她高兴地盛了一碗便端到李氏跟前儿道:“娘。我做的。”
李氏看着碗里清亮的汤,尝了尝味道,绵长的甜味儿和略带咸味儿的肉香便在嘴里荡开,就是卖相不怎么好看,江南的菜肴便没有一个不美不精的,即便是一碗酱菜,李氏也会摆放得整齐,但孩子得多鼓励才会多干活儿。便夸道:“你头回做饭,能有这个味道已经算很好了。”
夏姐儿几个也觉得好吃,舀了满满一碗吃的脸都红了,但轮到萝卜依旧苦着脸,但碗里的又不敢不吃,糟蹋粮食要挨打,便转头把萝卜挑出来夹到鱼姐儿碗里。
张知鱼尝了一个就面露苦色,虽也不算难吃却依旧有涩涩的萝卜味儿。
不过除了这个,这锅菜连汤底都被喝了个干净。
张知鱼看着夏姐儿端了碗热汤添着喝,觉得这事儿有门,便跟娘说了自个儿的发财大计。
李氏都不用想就直摇头:“谁家还缺这一口菜吃,都是惯常见的玩意儿。”
张知鱼解释道,这是货郎小哥上次来时闲聊说的,这杂煮乃是胡人的吃法儿,域外的胡人日日便离不开它,听说原还要加许多料进去,用竹签子串了卖,谁爱吃哪个都拿哪个,生意好得脚软。
李氏做过多少年的吃食,心里自有一杆秤,这东西也就吃个新鲜,南水县比这个好的数也数不过来,穷人不愿买,富人看不上,可不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鱼姐儿就道:“明儿我跟爹一起上街,拿去卖卖看。”
李氏还不同意,张大郎嘴一抹便说:“这也不值几个钱,便让她试试,卖不掉家里还能吃也不算浪费。”
丈夫发了话,李氏看着女儿满满脸的期待,一想都是贱菜,萝卜还是自己地里出的不花钱,便同意让她折腾,只嘱咐道:“我得做小食,可没功夫给你做。”
张知鱼见娘同意已经笑开了脸,不搭手算什么,不搭手她还有小伙伴呐。
家里没余钱给小孩零花,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律,但凡孩子们自己做出来的,再不要上交,都让自己攥在手里买点零碎。这个家也就夏姐儿没赚过钱了,水姐儿和张知鱼绣的荷包都在货郎摊子上换过针头线脑,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货郎可怜她们,换得跟线,但好歹也算成交过。
听到赚了钱大家一起分,除了梅姐儿不缺这三瓜两枣,其他人都等着拿钱买耍子,便都对这事上了心。
做串得要签子,南水县竹子少,但树却多,竹枝巷附近又三教九流俱全,巷子尾靠着王家的柳家便是个木匠,要几枝废木料也很容易,梅姐儿盛了一碗关东煮过去就换了几根筷子长的短木家来
张知鱼接过木料看着用来做签子刚合适,迈腿就去找她爹。
张大郎吃得舒坦了,正坐在树根下晒太阳,听鱼姐儿一说要木签子,便拍着胸脯保证给她做出来,问清楚要得多细的后,便去杂物房拿了把斧头出来,让鱼姐儿扶好木头。
虽然一只手不太灵便,但张大郎眼神力道都极准。
孙婆子在旁边看着那斧头飞快地落下,心里都有些胆寒,那边父女俩却没一个眨下眼睛。
张知鱼不仅不怕,甚至还凑近了脑袋看粗细,有些粗不说还很多倒刺,客人吃了还不得把嘴戳得稀烂?
张大郎见鱼姐儿小脸一片失望之色,便随手拿起一根,用指头夹着搓了两下,又递给她。
张知鱼就见她爹的手跟打磨机似的,搓得细木棍刷刷掉粉,一时间跟孙婆样竟浮起同一念头来——我究竟是来了一个怎样的家?
其实张大郎自己也有点震惊,自打上次跟铁拐盛打了一场,回来后便发现自家力气又大了不少,这两天在家已弄坏好几条凳子,他还想着过两日销了假,便去找方巡检问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心里装着事,手上便没个准头,一连搓断了好几根签子,惹得夏姐儿好一阵瞪,这才逐渐专注起来。
站在旁边的张知鱼见他爹几下便磨了一堆木签,虽比她记忆力的还粗些,却无伤大雅。
大家得了签子,便坐在一起捡了生菜往上串。李氏怕卖不出去糟蹋了东西,只给了了全家人一天的口粮让她们折腾。
鱼丸这样少,还不够十签子便没了。
张知鱼好说也是读过资本论的大学生,见状她便丸子夹着素菜串,每两颗丸子中间夹四分之一颗小香菇,这样下来一串才串了三颗鱼丸。
月姐儿看到便默默地撸掉了自己串了直有五六个的丸子。
连整个张家最底层出身的孙婆子看了直道,龙生龙凤生凤,这一看就是李氏的女儿,亲生的!
见鱼姐儿样样都备得齐全,李氏也对这门生意上起心来,夹起一颗丸子尝了尝味道,起身又调了些味,将火开了大点儿。
这锅一熟,张知鱼夹了一颗放嘴里便呆住了,李氏就这么随手一调弄,口感和味道便比她做的好了不知多少,更比她在现代吃的多一份儿原生态食材的香味儿。
且李氏放萝卜先用加了料的水煮过,又将小鱼干儿拿出来用小石碾磨成细粉放下去,如此萝卜便再没涩味,倒通体染透鱼丸骨汤的浓香
这回没人剩萝卜了,都不停地伸筷子。不说她,就连梅姐儿也觉得这买卖能成。
对待家里吃的和外边卖的大家态度便有不同,王阿婆吃了不过三口就不再动筷子,不为别的,只觉自家吃了可惜。
李氏也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汤汤水水太多,乌篷船太小了,不方便卖。”
这个倒是好办,张知鱼道:“下次咱们做没汤的,听货郎说益州城有种吃食专做冷的,反比热食卖得快。
李氏笑:“便是冷的,也是夏日头卖得好,哪有大冬日吃冰的?”
张知鱼道:“娘做的好吃,有什么卖不得?这锅有汤的,明儿我跟爹上街,用板车推了去卖,保准把笔墨钱都挣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蹭到了鞭腿,呜呜呜。另外说明一下,鱼丸做法我是在百度百科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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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卖食换书钱
江南惯来才子多,南水县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也有许多自诩风流的酸儒,三两黄汤下肚便开始在波澜起伏的湖面吹捧不休,一席饭食下来个个便觉自己胸有伟才,若非生不逢时少说也得是个叫力士脱靴的人物。
如此南水县的墨香味儿,便也如女儿脂粉般浓郁,连带着笔墨铺子也占了不知几条街去。
远的能跑去半个城,张大郎自不可能带着女儿越过半个城,便择了近些的天清街。
这还是张知鱼长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逛街。天不亮便翻身起床,让她娘用红绳扎了两个丫髻,收拾整齐后就径直去了东厢叫梅姐儿两个。
张家男人少,家里的孩子身边没个兄弟跟着,至多也就跑到巷子口透透风,这次难得出门又要卖串,张大郎索性叫上两个妹妹一起,只将最小的水姐儿和夏姐儿留在家里。
水姐儿和夏姐儿昨晚硬是不依这会儿也依了,天色这样早,两个小懒猪仅她开了一条门缝便哼唧起来直把屁股往里拱,哪还记得上街去?
等到天光大亮,昨儿做好的串已经被孙婆子热好用一只大釜装了,外边还裹了一层旧棉被不叫汤凉了去。
张大郎推了自家的板车,将鱼姐儿和釜一齐抱了上去。
张知鱼挂在她爹手上没敢动,就怕挣得他伤上加伤,只指着张大郎胸前的手臂不赞同道:“爹,你手还没好,不能太使劲。”
张大郎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样的爹抱十个也使得。”说完又让两个妹妹往上坐。
月姐儿年纪小些,能坐车她自然不愿走路,一跳便上去坐好,张大郎连个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看着两个小的,梅姐儿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了,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很是知羞了,只愿跟在哥哥旁边一齐走。
张大郎如今对这个妹子也很尊重,若无必要决不会落了她的面子,见她不愿便罢了,只放缓了脚步等着她一道。
大周朝经济繁荣,连着外卖行也早早兴起,张家要先去卖了关东煮再去买笔墨,便先去了靠近码头的市集,那儿人流汇聚,最容易卖东西不过。且因如今吃食多了,价格也便宜,县里人家也有不开火的,只日日订了饭食让小二送家来。
现在不过刚到辰时,街道上已经处处行人,大多身上都随身携带着小瓦罐,备着将看上的吃食打包回家。
张知鱼盯上的便是这些小有资粮的外食客。
走了小半个时辰,张家人才走到市集,里边贩了丝布菱米、花生胡桃的小贩早早地就占好了位置,等张大郎勉强找了个空地将车停好后,就见鱼姐儿已经跟个熟手似的吆喝起来了。
只她深谙廉价、美味、健康乃美食最大奥义,且这会儿并无虚假广告一说,一开口便惊得同行哑了声儿。
“全县第一平民小吃,三文钱吃饱,五文钱吃好,十文钱扶墙走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