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点的h县万籁俱寂,这县城不大,去往h市中心的公交车只有几趟,萧爱月窝在臭烘烘的出租车里面发呆,可能是因为天色隐隐约约亮了起来,外头的路灯已经熄灭了,一层雾气笼罩在这个小城镇上空,到处都是飞舞的垃圾袋与树叶,萧爱月的十几年青春转眼即逝,她糟糕的家乡风貌却一直没有变过。
经济得到飞速的发展,环境难免会跟不上来,整个县城除了唯一一所拿的出手的酒店,萧爱月找不到第二个让徐放晴可以居住的地点,出租车在酒店外面停下,萧爱月操着一口乡音跟前台寒暄了几句,没有受过专业培训的前台很快就把客户的资料出卖了,萧爱月拿到了徐放晴的门牌号,临走前不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我是杀人犯,今天拿到这个号码,那你就是帮凶了。”
前台愣了一下:“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说是一座四星级酒店,就这设施和职员的素质,只怕是连二星都没有吧,萧爱月鼻子有点不舒服,她总感觉这酒店无论走到哪里都闻的到一股霉味,这种条件别说是洁癖惯了的徐放晴,就连神经大条的萧爱月都受不了,她站在903房门口等了几十分钟,准备等到八点后再敲门。
“咔嚓”一声,房门从里开了,才刚到7点,难道徐放晴就醒了?
萧爱月还没准备好跟屋里的女人见面,她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转,试图装成过路的路人来掩盖住自己的存在,但等了一会,她身后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萧爱月觉得有点奇怪,她捂住脸往后看了一眼,见到房门大开,可是没有半个人影。
“呼~”萧爱月深呼吸了一下,她提着包慢腾腾地进了屋里,果不其然,进屋一看,徐放晴早就起床了,她坐在被一堆白色物体盖住的沙发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萧爱月干笑,没话找话说:“晴晴,你起来这么早啊?”
又或者根本没睡?
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在一起,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床旁边柜子下面的一次性拖鞋包装也是完好无缺,徐放晴的脚下还是穿着高跟鞋,看来她不止没睡,连澡都没有洗,萧爱月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狼狈地坐了一晚上,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心疼:“你傻不傻啊,嫌脏的话,你就去市里面的酒店啊,你不难受吗?晴晴,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来来来,起来,我们回家,我们回上海。”
“你有见过你妈吗?”徐放晴没有理会她的喋喋不休,反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萧爱月浑身散发着一股酒味,徐放晴皱着眉隐忍不发,咬着嘴唇严肃地询问她:“萧爱月,我不是小孩子,如果我坚持不住,我会比你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你见过你妈了吗?难道你来这里就是过来找我回家?我跋山涉水的跑过来,是为了和你捉迷藏吗?”
萧爱月没心情跟她顶嘴,她顺着徐放晴的膝盖在她面前跪下,伸手慢慢地脱掉了她的鞋子:“我帮你揉揉好不好?坐太久的话,血液不循环会肿的。”
“再怎么肿也比你的腿瘦。”也许是一晚未眠的原因,徐放晴的脸色苍白,连骂人的语气都变的有些虚弱:“我以前以为你的家乡鱼龙混杂,昨天逛了一圈,当真让我感觉是个硕大的菜市场,只是龙没见到,倒瞧见了满地的咸鱼。”
萧爱月顺时针帮她按摩起了脚底,她想到刚刚的那个前台,估计徐放晴昨晚心情极度不爽,低眉顺目地乖巧道:“是是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生在这里,下辈子我聪明一点,让你好找,直接就投胎到你家对门,你让我演什么就是什么,龙啊,鱼啊,虾米啊,我都会演。”
徐放晴嘴角弧度上扬,不置可否地轻哼道:“要真能选择自己投胎的话,我也不见得想和你认识。”
“为什么啊?”萧爱月微微抬头,望见她坐着的那一大堆白色物体竟然是卫生纸,她对徐女士的洁癖佩服的五体投地,打趣道:“难道你下辈子想找别人吗?”
“找人有什么意思。”许是萧爱月的按摩当真有效果,徐放晴起先绷直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她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脸上的倦意非常明显:“当人太累了,不如一阵风自在。”
第一次听她讲人生,萧爱月鼻子发酸,心里面苦涩的厉害,勾拉着脑袋道:“我们早点认识,可能就不累了。”
人生没有那么多可能,每个选择都会给人不同的结局,萧爱月前几天都在胡思乱想,想到要是徐放晴没有跟她爸爸去美国,而是留在中国会变成怎么样。
可能早逝,可能早婚,可能变成菜市场另外一个卖鱼的农妇,其中最大的可能,是她跟萧爱月永远不会碰见。
无论如何,感谢你的过去成就了今天的你,让我遇见,爱上,并珍惜。
萧爱月紧紧握住徐放晴的手往她爸的坟地走去,清明节过后的墓园经过一夜的大雨洗涮变的更加萧条寂寞,萧爸爸的照片还是他年轻的模样,徐放晴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发觉他跟萧爱月长的并不像,萧爱月心情沉重,回头对着徐放晴干涩地笑了笑:“这是我爸。”
萧爸爸墓碑上的照片很阳光,萧爱月松开徐放晴的手,弯腰拿袖口帮他擦拭着照片上的水渍,她整个人都变的神经兮兮,一边小心地擦着照片,一边自言自语,就像她爸在现场一样给徐放晴做着介绍:“爸,这是我爱人,她叫徐放晴,我们认识不到一年就同居了,比你跟我妈那会还要时髦,我现在很开心,好像岁月静止的那种开心,以后我可能不会常来看你,但你在我心中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爱你,我爱妈妈,爱弟弟,也爱她,迟一点,几十年后,我跟晴晴到天堂给你敬茶,到时候你一定要喝。”
徐放晴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她讲完,才轻移着靠近,把手里的花束摆到了萧爸爸的坟前:“叔叔,您好,我是你女儿的女朋友。”她余光瞥到萧爱月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心中一动,缓缓地转过脸,假装纳闷地问道:“萧爱月,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你不要跟我爸承诺什么吗?”萧爱月朝她挤眉弄眼:“说你的女儿交给我你放心好了,说你爱我什么的,嘿嘿。”
徐放晴不知道她脑瓜子里面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禁的吐槽道:“萧爱月,你电视剧看多了。”
“哦。”萧爱月嘟着嘴不开心了:“不说算了。”
“回去吧。”徐放晴懒理她别扭的小情绪,理所当然的转移话题道:“萧爱月,你把酒店退了,我们今晚住哪里?”
萧爱月小时候可是h县城的霸王,霸王回家了难道还会睡大街吗?
萧妈妈放下手里的笤帚,望着站在院子门口的女儿没有讲话,萧爱月嬉皮笑脸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拿了几斤猪肉,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向她打着招呼:“妈,我看梁伯那里的肉还挺好的,我买了三斤,我说我带媳妇回家拜祭爸爸,梁伯还送了我一个猪腰子。”
徐放晴听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真不知道萧爱月竟然有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一面,她看到萧妈妈举起了她手中的笤帚,赶紧远离了萧爱月几步,默默地站到了萧孝南的那边。
萧孝南对她使了一个眼神,也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幸灾乐祸地咬着嘴里的牙刷道:“徐姐姐,你离她们远点。”
说时迟那时快,萧妈妈的笤帚已经落了下去,对准萧爱月的臀部就是狠狠的两下,萧爱月被打的跳了起来,提着猪肉“呼“地一下跳进了鸡圈里面,几只鸡被她吓的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舞动翅膀飞上了她的肩膀,萧爱月一把掐住了其中的一只,捏着鸡脖子威胁萧妈妈道:“爸爸在天之灵啊,他都认准这个儿媳妇了,你凭什么打我?你别进来哈,你别进来,你进来我掐死它。”
两人一鸡隔着一个网栏子针锋相对,整个画面超出了徐放晴的想象,面对这种鸡飞狗跳的场景,她也拿不定主意,小声问萧孝南:“我们怎么办?”
萧孝南还记恨着萧爱月昨天不接他电话的事情,忙不失地在她身后插刀:“妈,屋里有菠萝,你拿菠萝扔她,看她出不出来。”
这是亲弟吗?徐放晴已经不想讲话了,萧爱月把脸愤怒地转向萧孝南,狠骂道:“你这个小王八蛋,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想谋杀亲姐,你给我过来。”她提着一只鸡直接往萧孝南的方向冲了过去,萧妈妈抓住时机,拿着笤帚追在她屁股后面打,萧爱月抽风似的扔掉了手里的猪肉,顺手提起另外一个小扫把,对着萧孝南一顿狠揍。
“妈呀。”萧孝南被打了两下,摸着屁股脚底抹油地快速跑进了屋里,边跑边喊:“有本事你进来打我啊,萧爱月,你打的过我吗?”
三人抄着家伙一同进了屋里,徐放晴站在外面提着猪肉一阵凌乱,过了好一会,屋里传出来了几声萧爱月的惨叫,萧孝南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咧嘴对她笑道:“徐姐,我妈让你进去呢。”
萧妈妈的脸还是很臭,看到徐放晴进了屋,指着萧爱月说:“你给她包扎一下,我去做饭。”
萧爱月的额头不知道在哪里磕了一下,她也没感觉到痛,兴高采烈地拉着徐放晴的手进了一个小卧室里面,欢天喜地说:“晴晴,我是不是很聪明,这样妈妈就不会赶我们出去了,她消气了,我说你不帮我包扎,我就这样了,嘿嘿,我聪明不聪明?”
她的额头紫的吓人,徐放晴又气又急,出门找萧孝南拿了一瓶红花油,回来的时候脸都涨红了:“萧爱月,你是傻子吗?”
“我不是啊。”萧爱月很委屈:“我,我就想让你能睡个好觉,那酒店那么脏,你都没睡好,这是我的卧室,总比那里干净。”
徐放晴不发一言地帮她擦好药,手指在她脸上停顿了很久,转头看着门关着,脸慢慢凑上前,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萧爱月,你不聪明,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