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的安排也有讲究,曹觅在主位,秦家和方家的人坐在她的左手边,而司徒家则被安排在她的右手边。
众人坐定,王府中的丫鬟便捧着膳食入内,一下缓解了厅中淡淡的尴尬。
曹觅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樽,起身敬了众人一杯。
清酒入喉,厅中的氛围终于活跃起来。在感谢完主人家之后,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围在一处,与左右相识低声说着话。
这种宴席,似乎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人吃饱而存在的。
很快,主位这边也响起了交谈声。
大概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秦夫人和司徒夫人并没有太过分,反而一起与她聊了家中的闲事。除了偶尔夹枪带棒互呛几句,基本上也算得上其乐融融了。
酒正酣时,互相做着样子,看似已经与她十分亲近的秦夫人突然握着曹觅的手,道:“王妃聪慧又有仁德,叫人敬佩。但我有一事,不得不提醒王妃啊。”
曹觅还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何事?”
那秦夫人便端正了神色,“我听说王爷后院空置许久,仅有王妃一人。”
曹觅点点头。
秦夫人便道:“王妃可知,此事可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啊!”
曹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询问道:“秦夫人何出此言?”
“我与王妃说心里话。”秦夫人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等着王爷自己往后院塞人,王妃就被动了。如今王爷无暇顾及此事,恰是王妃培养自己人的时候啊!”
这下曹觅听明白了,这是劝自己主动与戚游纳妾呢。
“王爷正人君子,想来也不是贪恋女色之人。”那边,秦夫人继续说道:“侧妃且先不提,王妃只要将几个妾位填好,那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王府的后院便能牢牢掌握在王妃手中。”
她说得恳切,曹觅却听得好笑。
诚然,她这番话很有几分道理,听着也确实是为曹觅好。
但曹觅早就考虑过了,决定不主动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纳妾。
于是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拒绝道:“夫人为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王府刚入驻康城,诸事未定,王爷那边也忙。这件事我记在心中,等过阵子再安排吧。”
另一边,司徒氏突然跟着开口:“这种事哪里需要王妃劳心,若王妃不嫌弃,老身就能帮王妃找来几个听话的。”
秦夫人被司徒氏抢了先,有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连忙补充道:“是啊,王妃若不嫌弃,把这事交给我便是了。”
这下,曹觅总算看出来了。
这秦夫人和司徒夫人一唱一和的,似乎是早就打好了主意。
是秦家和司徒家其实不像外面传的那般水火不容?还是这两家为了对付北安王府,暂时放下了仇怨?
曹觅不得而知,但却已经清楚,她们今晚,就是冲着戚游的后院来的了。不过她们也算有分寸,没敢提到侧妃的位置,惹曹觅这个正妃反感。
其实曹觅不知道的是,近来戚游在外奔忙,接手康城的事务。这些老牌世家几次想要同他示好,金银地盘美人都送了,可是戚游却都不为所动。
他们打不准戚游是个什么想法,几家一合计,把主意打到曹觅头上。
曹觅正想再次拒绝,那秦夫人已经直接开口询问道:“却不知王爷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也好按图索骥,为王妃寻摸些合适的。”
听到她这番话,曹觅鬼使神差地想起方才刚看过的,南溪寄过来的那封信。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识字的。”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秦氏和司徒氏两位夫人正微张着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曹觅连忙补救道:“咳,我的意思是,有才华的。”
司徒夫人闻言点点头,“王妃就出身有名的书香门第的,要不是当年……如今也是一等一的才女。王爷果然非一般人,看人也是先看才华内在。”
话都说到这里了,曹觅也不客气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补充道:“还有,要温柔些,喜欢孩子的。”
王府中已经有三个公子,两人对曹觅后面两个说法都能接受。
曹觅说完,忙借着喝酒吃菜掩饰自己有些发蒙的心情。
两个夫人一时也跟着沉默下来,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曹觅又试探性地问了句:“其实各位夫人不必费这些事。到时要是王爷不喜欢,不是白白浪费了你们的好意吗?”
秦夫人笑了笑,“王妃这是哪里话?”
她随意道:“就是个低贱的下人,王爷若看不上,王妃随便把人留在身边伺候,或是打发去做些别的活计,都是一样的。”
在这个朝代,妾室同样也没有地位。妾通奴,待遇也就比一般的奴才好一些,但也比不上管家、东篱这样得到主人重用的心腹。
曹觅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于是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散了之后,各家马车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问出来了吗?”
“嗯,说是喜欢识字的,有才华的温柔女子,还要喜欢孩子。”
“啊?相貌呢?身材呢?半点没提?”
“呵?你以为北安王跟你一样肤浅?”
“呃……说来也是。听说北安王任人唯贤,身边好些心腹都是平民出身,喜欢有才华的倒也说得过去。”
“……”
——
夜里,戚游回到院落。
他在前院待客,喝了些酒,此时有些微醺。见到本应休息下的曹觅还在灯火下坐着,明显是等待着他的模样,不由愣了一瞬。
曹觅此时其实正心虚着。
她方才在宴席上灵机一动,直接默许了几家夫人送人的事情,如今宴席结束,她又有了些后怕。
虽然不至于后悔自己的做法,但思来想去,曹觅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戚游说一声。
见戚游带着一身酒气进门,她便捧了一杯清茶过去:“王爷,呃……您醉了吗?”
戚游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回道:“没有。”
随后,他询问道:“夜色已晚,王妃怎么还没休息?”
曹觅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大着胆子坦白。
“方才在宴席之上,我……众位夫人盛情难却,妾身便,便朝她们讨了一些人……”
“嗯?”戚游挑眉,反问道:“不是为我讨的吗?”
曹觅面色有些凝重:“呃……”
她现在终于确定,戚游绝对派了人监视她。
否则方才宴席上的事情,不会这么快传到他耳中。
这位北安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自己的呢?
曹觅分神想了想,事情大概要追溯到她在临风院遇到疯狗的那一日。
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养好了病,戚游会询问自己为什么当时在临风院,会有不按原路返回的反常表现。毕竟当时将她救下的侍卫是戚游的人,他们随便一盘问就能知道事情原委了。
她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甚至准备了好几个理由。
可是,戚游没问。
包括后来她揪出春临的事,明显也留下了破绽,可是戚游依旧没有追究。
但他似乎从那个时候起,就怀疑起了自己的枕边人。
以前,如果不是原身要求,他的人不会渗入王府后院。现在,整个王府到处能看到巡逻的护卫。以前,他会尊重曹觅的选择,曹觅说要自己调查夏临,他便没有插手。但现在,一个时辰前在曹觅身上发生的事,他都了然于胸。
但曹觅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戚游像以前一样主动问起,她还能做个样子找一番借口,将事情糊弄过去。
她甚至在原身的财产中找出了好些算章与墨家的典籍,就等着他来询问时作为“物证”交上去。
可戚游却不问。
但好在他虽然对自己留了个心眼,但并没有将她列入需要戒备对象。毕竟,现在三个孩子还是每天都跟她在一起,也没见戚游阻止过。
想到这里,曹觅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加小心。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以她如今的势力,难道更加小心就不会露出破绽吗?难道因为莫须有的猜测就停下自己的所有安排吗?
既如此,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个北安王究竟想干什么。
她思虑一番,正打算回话,没想到戚游那边稍稍醒了酒后,先于她开了口:“你如果需要人,他们送来,你收下就是。你这次拒了,难保他们还要找些别的由头,让你无法拒绝。”
他也被那些老是往他面前塞钱塞人的人弄烦了,此次曹觅默许了此事,其实也是为他省了些麻烦。
“嗯。”曹觅点点头,又试探着问:“那这些人,是不是不能用啊?我在府里找个院子把她们养起来?”
作为你的妾室备选库?
但戚游又摇了摇头,“无需如此小心,他们想往府里安置人手,不会用这种蠢办法。”
接着,他转而说起了一个看似完全无相关的话题:“我过几天,要离开一阵。”
曹觅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解释道:“府里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打探的东西,你自己若有秘密,记得藏好就行。
“我会留下五十精兵,由戚六统领,留在府中守卫你和孩子们的安全。你若是想用她们又不放心,就让戚六查查她们的底细。有其他不方便做的事,也可以让戚六去办。”
听到戚游的话,曹觅有些高兴地点点头。
她其实是真的想要那些人。
毕竟她也知道,寻常的会识字的奴仆,即使找来了,效果也不是那么好。毕竟教书这种事对师者的要求比较好。只看南溪那边,即使有人,教学效果也不好,便能看出端倪了。
她相信,这些世家给她找来的人,必定不会太差。
但她很快压下心中的喜悦,转而关心起戚游,询问道:“刚到康城不久,妾身还以为王爷终于可以休息一阵,怎的这么快又要离开?”
戚游看她一眼,道:“此次就封,我还领了守卫辽州一职。如今康城这边已经暂且无事,我得赶去封平视察。”
封平关,辽州最北部,与北方戎族地盘接壤的一处关隘。
封平其实是在前朝建的,是前朝抵御北面戎族最重要的凭借之一。
本朝开国皇帝英勇无匹,当年硬生生将辽州的疆域往外拓宽了三分之一,又在封平北面新建了拒戎关,与戎族遥遥相望。
但是五十年前,养足生息的戎族南下侵略,将太-祖当年打下的地盘又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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