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又正好撞见乔庄提着药箱出来,眉头挽成个疙瘩神情凝重不减。
春归心中便是一沉。
剑青不是无辜的人,可以说这样的下场也算自遗其咎,春归更加需不着剑青的口供自证清白,她只是担心剑青死于赵兰心的脚下一绊,兰庭更会烦恼如何处治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兄妹两人只怕是终生都难以和解,虽然是赵兰心亲手摧毁了兰庭对她爱护和期望,但所有的后果却将由兰庭承担,这不公平,但又的确让人无奈。
“最危重的伤势是脑后创伤,经我施针,人倒是清醒了,不过倘若脑内造成出血,便是回天乏术,总之能否好转还得等几日再看,伤者原本应当静养不宜打扰,不过伤者一清醒,竟主动提出要见大爷和大奶奶,我也就不阻拦了,不过大爷、大奶奶需得留意,询问时切莫造成伤者情绪过于激动。”
在乔庄看来,伤患不分善恶,他都会全力以付加以救治,所以该叮嘱的仍需叮嘱。
兰庭微微颔首,他原本来此也并不是为了急着问话,不过听说剑青还有一线生机时心头的沉重确然稍有减轻,正想入内,却被春归拉住了手。
“这件事迳勿便交给我来处治吧。”
看着女子明亮的眼睛,兰庭轻轻一叹:“那就辛苦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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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无情权夺
春归从暂时安置剑青养伤的厢房出来的时候,仍是轻轻拉住背对门帘而立,男子今日有些发冷的左手。
“问完话了?”
兰庭得到回应后果然没再追问剑青的供辞,他也反手牵住春归,仿佛贪念女子掌心的温暖,才能缓解这个似乎极其寒冷的冬季,连血液里都在流动的森凉。他并不是惧怕已经逼近的风刀霜剑,他只是难过操持这些风刀霜剑的人无一不是他的血缘至亲,他做不到和他们你死我活,却无法逃避这场权夺之战。
“快到时候了,辉辉陪我一同过去吧。”兰庭紧了紧左手,脚步未动。
“我陪迳勿过去。”春归缓缓一笑:“就像迳勿那时陪着我应对顾门族人一样。”
她同样经历过来自亲族的逼害,所以懂得兰庭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知道兰庭已然胜券在握,这场战争的胜负其实并无悬念,兰庭需要的仅只是她的陪伴,在他难过的时候,只要看过来,就能看到她的笑脸。
兰庭终于踱步向前,十余步,拐角处就看见二妹妹转了过来。
“我是来看望剑青……”赵兰心强迫自己正视兄长的眼睛。
这回是兰庭移开了眼,他很无奈的想:多快啊,剑青清醒的消息就传到了踌躇园,所以二妹妹就立即赶来阻止剑青开口。
春归上前一步:“剑青刚醒,却还未渡过危急,她颅后受创伤势极其严重,需要静养不宜言行,二妹妹还是莫要打扰的好,有什么话待剑青当真好转无碍了再说不迟,二妹妹先回抱幽馆,一阵后我会去和二妹妹详谈。”
赵兰心下意识就想反驳,但她拿不准剑青醒来后是否已经作供,只仍看着兰庭:“哥哥?”
“如果你还把我当作兄长,从此不能再违背你嫂嫂的教诫。”兰庭只留下这句话,便往前行。
留下赵兰心在后头呆若木鸡。
“剑青的供述根本无足轻重,二妹妹大可不必急着见她。”春归轻声道:“大爷也知道你今日这番言行是因他人教唆,并不认为二妹妹是罪魁祸首,让你先回抱幽馆,是为你着想不愿你深陷其中,二妹妹且体谅体谅大爷的用心吧,不要一错再错了,我说过一阵后会去抱幽馆与你详谈便不会食言,二妹妹稍安勿躁。”
她也只能提醒到这里。
夫妻二人未到踌躇园,途中又见怒气冲冲的二老爷迎面而来,两眼看见春归,竟然扬起了手臂,兰庭一个箭步挡在二老爷跟前:“叔父意欲何为?”
“顾氏害得孟娘小产,如此毒妇……”
“叔父切莫血口喷人。”
“已经是罪证确凿,大郎还要为毒妇狡辩开脱?”
“叔父意欲何为?”兰庭仍是这一问。
二老爷到底放下了手臂,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我已经知会诸位族老亲长,齐集轩翥堂公审今日之事,必定不再容忍顾氏此一毒妇祸害内宅,纵然兰庭你一意包庇,今日也必须听从族老决意公正处治。”
“好,那咱们就去轩翥堂理论。”
兰庭坦然无惧迎视着二老爷的怒目,却突然想起
了一件陈年旧事,那时他尚且年幼,正是在某一年的除夕节,不敢亲手去点爆竹只好旁观仆人们燃放炮仗,是二叔手把手教他点燃引线,拍着他的肩膀呵呵大笑:“庭哥儿是男子汉,就要有男子汉的胆量。”
二叔也曾经是他真心钦敬的长辈,但渐渐就疏淡了血缘亲情,如今终于演变成了功利战场敌对的双方,这场干戈又岂止是权夺的胜负?胜的是欲望,输的是天伦。
兰庭步入轩翥堂前稍稍顿足,仰望着高悬门楣的牌匾,那是曾祖父亲笔所书,自始京城赵门就有了自己的堂号,轩翥堂三字从此成为京城赵门的荣光,也从此成为历代家主肩头的责任,这是祖父曾经教诲他的话,但他那时还不能深刻理解“责任”二字的含义。
堂外已经站着许多兰字辈的子弟,他们还不能进入轩翥堂商决族事,他们注视兰庭的目光不无钦羡,他们谁也不能体会责任二字有多沉重,当然他们也在疑惑好端端的合欢宴为何突然召集族会,都想入内一探究竟,这其中就包括了赵兰阁,不过他相比旁人更多一件疑惑——打从酒宴之后,仿佛便再没看见自家兄长,哥哥究竟去了何处,直到这时都没见人影儿。
既是开了轩翥堂公审,兰庭作为家主自当上座,春归也“有幸”紧挨着几位祖母辈老太太坐在女眷一边的第五把“交椅”上,位置相比彭夫人还要靠前。
彭夫人就坐第六把“交椅”,很方便就近怒视春归。
但率先发难的还是赵洲城。
“诸位族老,今日洲城相请诸亲长集会轩翥堂,着实是因家中发生了一件让洲城忍无可忍的恶事!”刚说完这句开场白,赵洲城忽而意识到其实事态和计划发生了变差,他根本没想到今日还会发生孟姨娘这桩事故,但这非但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甚至更加让他坚定决心,赵洲城接着台本往下念词:“怎么独独不见四弟?”
彭夫人接了一句:“也没瞧见三弟妇。”
夫妻两这番一唱一合,先让二老太爷心生醒悟:难道说二侄子早前一番东拉西扯的废话并不是要谋老太爷我的好茶,为的就是让我留意淅城不知所踪?四侄子和三侄媳……哎呀,今日轩翥堂上况怕还会闹出更加悚人听闻的丑事了!
二老太爷立时紧绷了神色,且望向兰庭……
很好,一看庭哥儿的神色就知道早有准备,长房老二和他媳妇怕是得搬起石头砸脚了。
二老太爷在这思疑的时候,赵洲城已经嘱咐下去快快寻来缺席的二位。
但自然不会等到四老爷和三夫人过来才行进攻,赵洲城转脸怒视着春归:“洲城早前正陪二叔父说话,突闻妾室孟娘竟然腹痛见红,而经高太医诊治,证实孟娘是因服下红花才致小产,而这害人的毒物,经察正是落于顾氏送给孟娘的茶点之中。”
春归就像没听见赵洲城的指控,也不打算辩解。
“二叔父可有凭证?”
“当然不是空口无凭。”赵洲城冷哼一声:“顾氏送来一盒盘丝酥,高太医已经验出里头掺杂了红花,且孟娘身边的婢女妙语经我究问,也已招供。”
立时便喊带人证上堂。
妙语匍匐地上,不敢抬头,开始时声若蚊蝇,遭受二老爷重斥才略微大声了些:“是大奶奶身边儿的婢女青萍昨日送来的盘丝酥,青萍交给了奴婢,说大奶奶想着一则孟姨娘近日受不住荤腥,再则需要静养安胎怕也不便出席合欢宴,今日是除夕,大奶奶不得空另做糕点,所以才在昨日就做好了一盒盘丝酥,这季候便是放上三日也不会变味,方便孟姨娘随时取食,但今日孟姨娘胃口着实不佳,连糕点都懒怠进食……”
“到此时你还想用这套说辞应付!”二老爷又是一声怒吼。
妙语几乎是以头抢地,一边哭着一边招供:“孟姨娘起初胃口不佳,奴婢确然是想请教大奶奶赐授厨艺,好亲手烹饪茶点羹汤侍奉姨娘食用,但大奶奶说不用如此麻烦,让奴婢将大奶奶做好的现成茶点送给孟姨娘更加方便,奴婢想着二老爷一再交待需得小心饮食,不敢只图方便,青萍暗中却许以奴婢重利,说是,说是,说是倘若孟姨娘小产,老爷必会怀疑是二夫人的手段,如此一来二夫人就算不被老爷休弃,也再不能执掌中馈了。
所以大奶奶这些时日以来送给孟姨娘的茶点全都添加了落胎之毒,孟姨娘今日虽未食用盘丝酥,但早已中毒,正好今日发作,却不料罪证还在,被高太医察实,奴婢情知事露,为求从轻发落,才不得不招供实情。”
赵洲城手指着春归:“顾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彭夫人座椅挨着春归,十分方便就近声讨:“想不到顾氏你竟为了中馈之争,谋害孟姨娘腹中胎儿小产意图谤毁于我如此心狠手辣!”
老太太的座椅虽隔得远些,也一点不妨碍声讨:“顾氏先是欺辱心姐儿,企图迫害心姐儿,更被揭露残害我赵门子嗣血脉的恶行,岂止是罪当七出,便是送官法办都不为过!兰庭,你二叔已经察实了顾氏的罪证,铁证如山不容她狡辩,今日当着众多族老以及阖族子弟面前,你务必严惩顾氏!”
“只是孟姨娘身边一个仆婢的所谓证辞,以及一盒并不能确定是出自斥鷃园的盘丝酥,怎算铁证如山?”兰庭看也不看匍匐底下的奴婢一眼:“妙语既供出她乃青萍授意,那么理当让青萍与她当场对质。”
“那就得让顾氏交出婢女青萍来了。”彭夫人冷笑。
春归这才回应:“青萍今早去了恭顺侯府拜会韦太夫人,此时应当尚未回府。”
“怎会有这样的巧合,分明是你预料到孟姨娘近日便将发作,才先一步让青萍逃匿!”彭夫人又再冷笑。
“怎是逃匿?二婶只需稍待片刻,侄媳自然会遣人唤回青萍与妙语对质。”
“那我可就等着青萍回来了。”彭夫人一抬眉梢,她既计诱了青萍出府,早便安排了人手将青萍灭口,那贱婢已经死无对证,哪里还会回来对质。
这桩公案还未了断,谁知一个婆子竟然押着个婢女入内,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管家赵九。
“九叔免礼,这又是出了什么变故?”兰庭缓缓开口。
春归认出了被押入内的婢女正是三夫人院里的英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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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等你尽兴
赵九当然不是太师府堂堂总管的原名,但就连老太师在世时也只昵称他为“小九”,故而大老爷、二老爷也只好称他为“九弟”,三老爷、四老爷得喊他一声“九哥”,他就这样成了新任家主的叔辈,阖府上下都没人再唤他的大名了。
赵九虽才而立之年,担任太师府总管的职差却已经有了十年,说起来倒是和弘复帝治一样长短,在太师府的众多家仆中,可谓“年轻有为”,他自认为也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可今日除夕节主家闹生这接二连三的风波,着实让赵大总管深觉讷罕。
怎么这多妖魔鬼怪都商量好在今天一齐作动呢?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如实禀报:“小人奉令去请四老爷来轩翥堂,打听了一圈儿竟没打听出四老爷去了何处,倒是交待去请三夫人的婆子打听得三夫人据说是往文汲楼的方向去了,怎知这婆子没到文汲楼门前,便见婢女英仙抬脚就跑,婆子追她一歇,英仙正好被小人堵个正着,只英仙招供之事……小人实在难以启齿。”
“九叔直说无妨。”
赵九神色很是挣扎,好半天才继续禀报:“英仙声称是三夫人交待她在文汲楼外望风。”
婢女英仙又是以头抢地,不待逼问便流利招供:“三夫人暗中约见四老爷在文汲楼相会,担心被人撞破,才嘱咐奴婢从外头把文汲楼上锁,奴婢越想越是心慌,一见人往这头过来,不敢暴露三夫人在文汲楼里,只好跑避,不料却又撞见了大总管。”
这下子包括老太太在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三老爷赵清城午宴时被族兄赵远城纠缠着狠狠灌了几杯酒,没到宴散便自觉不支,回到居院倒头大睡,刚才因着赵洲城要开轩翥堂公审,他才被仆人唤醒,其实脑子且还有浑浑噩噩不甚清醒,此番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难免有些僵怔。
老太太狠狠顿了顿今日特意拿在手里的鸠首杖,羞愤不已:“家丑,真是家丑!”
就连二老太太都没闹明白,今日看着像是大老太太要拿春归开刀,怎么审着审着竟又生出如此莫名其妙的枝节?!
“可见着四叔
父与三叔母?”兰庭却仍然面不改色。
“小人已经令英仙打开文汲楼的院门,刚开门,就看见了四老爷。”且还风度不减的冲他笑道“有劳九叔”,哪里像被撞破了奸情的模样?所以赵大总管立时笃定是英仙的谤毁,四老爷和三夫人间清清白白,强行被人促成了瓜田李下。
赵洲城却不待兰庭继续理问,发难道:“我道顾氏与三弟妇怎么如此亲近,原来竟是近墨者黑,轩翥堂赵门竟然有此两个子媳,简直是家门不幸,兰庭既为家主,今日必须处治此二淫妇刁媳。”
“二哥休得轻信奴婢栽陷之辞。”赵清城这回是彻底清醒了:“论是内子,抑或大侄妇,皆只为奴婢指证怎能落实罪行?”
赵洲城咄咄逼人:“行为此等狠毒无耻之事,也只能驱使心腹奴婢,三弟只用奴婢说辞不可采信作为开脱,又怎能上人心服口服。”
“英仙并非内子心腹奴婢,且她若真是心腹的话,又何至于这么轻易就背主?更不说今日除夕,怫园里人多眼杂,内子单挑今日与四弟私会的招供根本就与情理不符。”
“三夫人是听奴婢说三老爷中午饮多了几杯,才让奴婢递话给四老爷约定暗中相会。”
彭夫人也道:“寻常怫园里各处馆舍多有仆婢看守,倒是今日,因着合欢宴的缘故将各处仆妇都调遣去两处宴厅,尤其像文汲楼,今日总不会还有人想着去那里看书,所以清静无人,三弟妇怕是往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才觉时机难得。”
她这话音刚落,四老爷和三夫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两人均是神色平静衣着整齐。
但老太太却相信了二儿子和二儿媳的指控:“你们两还有脸来此!”
赵淅城和三夫人只是行了礼,一声不吭落座。
紧跟着就又一个人证登场了。
“老太太,奴婢白鹭求见,说她有要紧事禀报。”苏嬷嬷先入内。
白鹭紧跟着进来,倒头便拜,满脸的惊惶:“奴婢今日因着四夫人养的猫儿白团不知跑去了何处,四处寻找,到了沅水边上才发觉白团的脚印,又找了好一阵才看见白团,但白团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