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帝即位24年, 大庆国上下动荡不安, 内忧外患。南因水患浮尸遍野, 北遇姜国铁蹄悍马民不聊生。
然而灾难之外, 京都城内, 仍是一派歌舞升平。且今年正值靖安帝六十大寿, 文武百官为此好一通搜刮民脂民膏, 为这靖安帝建造登月楼,求梦仙长生之法。
说来这靖安帝继位二十四年,前二十年无功无过, 但到第二十一年春,靖安帝听信宦官谗言,迷上梦仙长生之道后, 就此荒废朝政, 不顾天下黎民安危,任意而为。
此前, 天灾人祸已导致大庆国百姓死伤大半, 侥幸活命的百姓还未来得及喘息, 又被百官层层盘剥, 大半家产充作税银被小吏抢走, 那些无甚家产的贫民则被麻绳捆着, 鞭子抽着,在小吏的骂咧声中,如骡子似马般送到京都为靖安帝建造登月楼长生阁。
如此种种难以一一赘述, 靖安帝26年春, 楚国境内,百姓愤起,怒而打杀官吏,抢砸官府店铺。山中土匪趁乱招兵,劫富济己,杀人夺财。更有前朝余孽妖言惑众,道大庆国气数已尽,须得前贤救世,拨乱反正。
一时间,天下大乱,祸起四方。
大庆国三朝元老,当朝宰相楚正仁匍匐在地,痛哭涕零道,“皇上,乱象已生,民心已失。若还不轻赋税,免徭役,安民心,杀佞臣。大庆国,危矣啊。”想他楚正仁少时贫寒得遇明主,此等知遇提携之恩,万死不敢忘。若大庆国亡于靖安帝,他岂不辜负先帝嘱托,死后又有何面目再见先帝。
想到先帝爱民如子,励精图治,又想到靖安帝待万民为刍狗,视治国如儿戏。楚正仁心中哀叹连连,不免心生悲凉。
太和殿金龙座上,靖安帝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枯老的楚正仁道,“楚相实在是言过其实,这天灾人祸非朕所愿,百姓叛国弃家更非朕所逼。如此局面,不过是天道轮回罢了,待朕今夜上登月台,做法求仙,定能还宰相个朗朗乾坤。”生老病死皆为常态,何须在此危言耸听?若不是看在楚相年老力弱的份上,他定要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
“皇上,非是老臣危言耸听,形势如此不可不防啊。今年大雪不停,那姜国势必冒死进犯我大庆疆域,此时朝廷若不支援守边将士,补粮草赐寒衣送刀戟,届时我军何以为战?难道真得姜国铁蹄血染北州,兵死民亡么?北有姜国蓄势待发,南边又有前朝余孽煽风点火,听闻那余孽已聚数万民众,只差摇旗呐喊黄袍加身。此时若不派人斩杀反贼,民不安国不稳,届时天下群雄揭竿而起,国将不国啊。且那仙道一途自古虚之,皇上怎可听信佞言,追寻此等虚无缥缈之事,误国误民!皇上,那等佞臣,此时不杀,更待何时?“楚相对靖安帝再叩首,杀意满满道。大庆国危在旦夕,皇上怎可还将这希望寄托在寻仙之上?奸邪误国,劳民伤财,该死,该杀!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楚相,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贪生怕死罢了。楚相之子镇守边关,连区区姜国野马都防御不住,又有何颜面说国将不国?他日那姜国铁蹄南下,皆因楚相一家防御不及所致,非常侍之故,更非朕之故。至于余孽叛乱,不过是些许愚民作乱罢了,那等刁民,自有上天收拾,何须楚相在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人,给朕摘去楚相顶上乌纱,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靖安帝听完楚相所言大怒道。堂堂一国宰相,被几匹野马几个刁民吓到胆寒,当真不堪大用。此等庸才,怎堪为相。
须臾,御前侍卫鱼贯而入,摘其乌纱脱其官服,不顾楚相身体老迈,扯他出太和殿领罚。
“皇上,奸佞不除,外贼不杀,恐为亡国之君啊。”楚相用尽力气大声嘶吼道。
“奸佞?我看楚相乃大庆第一奸佞,该杀!“靖安帝见楚相如此不知好歹,顿时起了杀心。
殿内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不敢多言,纵为楚相一脉也不敢冒犯天颜,唯恐折了小命,只心中悲伤连连,徒生兔死狐悲之感罢了。
“秉皇上,楚相已死。“楚相老迈病弱,三板子下去竟是一命呜呼。
靖安帝心中鄙夷楚相无用无能,随口道,”赐还楚相遗体,收回宰相府。“怪道三两毛贼就能吓坏楚相,却原来这等无用。说完此话,靖安帝怒而退朝,去了登月楼,继续求仙问道,不问俗世。
“皇上,楚相已逝,楚大将军定会将此仇怪于您身上。不若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将楚相一脉斩尽杀绝,以除后患。”靖安帝身边的总管附耳说道。
这楚相年纪不小,破事倒挺多。自打21年春开始,他就各种谏言,压着皇上斩杀他不少徒儿兄弟,若不是皇上力保,只怕他早已人头落地,落得个宦官误国的罪名。呸,他楚相若真忠心耿耿,早该血溅太和殿了,不过亦是个贪生怕死的伪君子罢了。
“准。”靖安帝一声准字,竟是由得这太监总管使用玉玺,颁赐御旨。
楚相府
宰相遗体刚至,竟有御林军前来抄家收宅,张楚一身白衣,不管这御林军嚣张跋扈,只走到这传旨太监跟前道,“我外公楚正仁,三朝元老,两代帝师,纵无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身死太和殿不说,竟是连棺木也不待楚家准备么?公公,莫不成,你也想青史留名,得一个亏待忠臣良相的罪名么?”
传旨太监看了眼身前的少年,只见他一身白衣,气质冷冽,面容雌雄莫辩,苍白无力,想来有胎病在身,体弱不支。这样的风姿气质,若是长成,怕得震动京师,名扬天下。
也罢,都是些将死之人,让其一步又如何。
传旨太监冷眼旁观,这楚相外孙年纪不大,行事却颇有章法,且楚家下人大多听命于他,有他守着,竟无一奴才逃窜胡来,皆有条不紊的买棺材,备马车,收拾行囊。然而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体弱小儿,怕是无机会长成苍天大树了。
“小公子前往何处?”传旨太监端着一副和善的面孔问道,但其眼底的精光比那御林军的寒刀还亮。
张楚深知外公早年杀多了宦官,如今死仇已结,不得不防。
“自是城外田庄。”张楚面无表情回道。
“如此甚好,待杂家回宫复命之后,定前来为楚相烧香磕头。”说完此话,也不看楚家众人面容表情,传旨太监转身而去。待其走后,余下御林军如山中土匪,将好好的宰相府扫荡一空。
“少爷,事情已安排妥当。”丫鬟迎着风雪而入,见张楚身着单袄,忙为其披上裘衣戴上绒帽。
“扶棺出发。”张楚一声令下,楚家众奴随棺而泣,步行至十里城外。沿途百姓知是楚相棺灵,自发跪在道路两侧为其送行,嘤嘤泣泣之声随着白雪而落,身寒心寒,茫然无措。
众人来至十里城外,张楚命人摆好灵堂,自己亲为外公整理遗容,待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又连派四辆马车出京,一辆朝北,一辆朝南,一辆朝东,一辆朝西。次日,又有四辆马车出京,停灵三日,日日如此。
“好一出瞒天过海,这楚相虽死,手段倒是不少。来人,给我将这十二辆马车尽数拿回,我倒要看看这楚家唱的哪出大戏?这马车里又有何玄机?“总管太监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他这一声令下,竟能号令禁军统领为其斩杀敌党,当真是不容小觑。
楚正仁老奸巨猾,他多年布局还未实施,他竟自己惹了上怒,一命呜呼。如今看来,昨日楚贼种种言行委实怪异。
“来人,随杂家出城祭拜楚相。”总管太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亲自前去祭拜楚贼。
一众太监出了皇城,所过街道皆燕雀无声,百姓见他车马竟比见了靖安帝还要恭敬万分,不敢有半分失礼之处。
“楚相乃大庆良相忠臣,杂家奉万岁之命特来祭拜。“说完此话,总管太监竟让随从撬开棺木,查了遗体。
当真是楚贼,不是旁人假扮。亲眼落实之后,总管太监这心中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总管太监勾唇一笑,而后将目光移至张楚身上,赞道,”好个俊逸风流的公子,可是楚相外甥,张汤之子?“
张楚应是,眼中满是愤恨,一脸敢怒不敢言之态。
“弱质小儿,不足为惧,慢慢收拾就是。“总管太监见张楚眼神愤恨,心内倒是放松下来。于他而言,不烦小儿暴跳如雷,倒怕老贼暗箭伤人。
总管太监核实身份之后,又亲眼见楚相入土为安方才回城入宫。若不是为堵这天下悠悠众口,他哪容楚贼这般安宁死去。
总管太监虽走,郊外山庄竟被御林军包围封锁,张楚等人被困在山庄,进出不得。
数日后,靖安帝两道御旨齐发,命镇守北疆的楚朝阳及看守柳州的张汤回京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