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淑真手握钗柄,把细长尖头对准琇莹的头,素云惊呼一声,脚下一软,幸得身旁丫鬟扶住,惊出一身冷汗,待她定下神来一看,吴淑真已把金钗插在琇莹头上,疼爱地道;“莹儿,这是母亲送你的,拿菱花镜照照,看好不好看?”
邵英杰此刻正跟旁边一个刚进门下人说话,忽听素云低呼,唬了一跳,望着她,纳闷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好?”
素云强站稳,心悸,颤颤地,顺着他话茬,“婢妾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
吴淑真佯作关切地道:“素云妹妹头晕,先回房去吧,这两个孩子跟我投缘,让他们在这里玩,玩够了,我让人送他们回去。”
说吧,笑望向她的脸,素云唬出一身香汗,忙道;“婢妾没事,刚才有点头晕,这会子好了。”
邵英杰体贴地道;“你身子不舒服,找大夫来看看,别强撑着。”
若是平常爷当着众人,这般宠溺,素云定是心里美滋滋的,此刻,却无心高兴,盼快点结束,吴淑真早点放一双儿女回房。
接下来,跟邵英杰出门的四个小厮,阿福、成禄、双喜、常寿,还有管出门事的男仆拜见新奶奶。
吴淑真命柳絮和晚秋撒了赏钱,厚赏众人,下人们得了好处,都称道新奶奶出手大方。
这时,一个大丫鬟进门,蹲身一福,“三爷、三奶奶,我们大奶奶已吩咐备好轿子,候三爷三奶奶回门,我们奶奶说了,三爷三奶奶早些去,省得亲家等得着急。”
柳絮想,这大奶奶齐氏真会做人,谁不知道吴家那点子事,那个着急吴淑真回府。
大丫鬟又道:“我们奶奶把给亲家的礼准备好了,请三奶奶过目,我们奶奶说她年轻恐有想不到的,三奶奶提着点,总之面上别缺了礼数。”
吴淑真笑道:“大嫂子太客气,回去给你奶奶说,劳她费心了。”
吴淑真放开身前揽着的两个孩子,“跟你们姨娘回去吧!母亲从娘家回来再去找你们玩。”
两个孩子跑向素云姨娘,素云蹲下,抱住两个孩子,心底里总算松口气。
邵英杰挥退众人,娘奶抱着两个孩子头里出堂屋,素云走到门口,回头朝邵英杰极快地抛去一个眼风,很快低下头,邵英杰看见,心领神会。
二人眉来眼去,吴淑真瞥见,牵动一下唇角,手上捏着的绣帕紧了紧,柳絮不动声色全都看在眼里,隐隐不安。
柳絮和晚秋侍候吴淑真在碧纱橱里换衣裳,邵英杰独坐暖阁里等,透过薄绡瞥见柳絮窈窕的身影。
宝珠端茶进来,献媚道:“爷这半天想必口渴,奴婢新沏的云雾茶,爷喝一口尝尝,这可是今春新进的,大奶奶巴巴的派人送来。”
邵英杰收回目光,端起茶盅,宝珠故意靠得很近,邵英杰鼻子里充斥脂粉香气,微微一皱眉。
这时,里面的吴淑真要出来了,宝珠赶紧退后一步,恭立一旁。
吴淑真淡妆,稍事打扮,上裳沉香色织金妆花缎夹袄,腰系十二破月华裙,外面罩了一件银鼠褂,身姿苗条,清秀淡雅。
邵英杰站起身,“这么快收拾妥了。”显然对没让他久等很满意。
邵府大门一开,吴淑真坐的大轿先行出府,随后是柳絮和晚秋坐的小凉轿,后面车上坐着跟出门的几个媳妇,最后是一挂车辆,装着邵英杰孝敬岳家的礼。
吴府门前冷落,吴老爷闻家下人报姑爷到了,降阶出迎,吴淑真把父亲让至上座,小夫妻跪拜。
吴老爷对女儿不亲近,对姑爷却不能不给几分薄面,忙上前搀扶,“贤婿,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又看眼女儿道;“淑真,身体好些了吗?”
吴淑真低身道:“好多了,劳父亲记挂。”
吴淑真看花厅里没什么人,奇怪地问;“怎么不见母亲和妹妹们?”
“你母亲病着,你妹妹们都在上房守着她。”
吴淑真故作惊讶,“女儿出嫁那日母亲尚且好好的,怎么这才两日便病重。”
吴老爷窝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自嫡女出门那日出丑,太太杨氏家门都不敢出,三分真病,七分心病,自怨自艾,怎么就让那丫头耍弄,短短两日,满城皆知,茶余饭后,都道她是狠毒后母,若有孩子不听话,竟有长辈拿她来吓唬孩子,又怨怼老爷薄情,知道她生病,竟不闻不问,一次没来她房中。
杨氏半倚着,问旁边侍候的贴身丫头珊瑚,“小贱人回来了?”
珊瑚手里端着一碗粥,“大姑娘和姑爷回来了,在前厅老爷陪着。”
珊瑚窝了一口粥,送到杨氏嘴边,“太太还是吃一口吧,总不吃东西怎么行?您这两三日不吃饭,二姑娘和四姑娘吓得什么似的。”
杨氏心灰,别过头,珊瑚脸上尽是忧郁之色。
“二姑娘和四姑娘去哪了?”杨氏心里不舒坦,听珊瑚提起女儿,忍不住关心地问。
“二姑娘和四姑娘被朱妈妈劝着吃饭去了,太太不吃东西,两位姑娘也跟着不吃东西,怎么行?”
杨氏闻言,强打起精神,“把碗给我”
珊瑚一听,忙高兴地把手里的碗递到她手里,杨氏拿起银勺,窝了一口粥,刚想往嘴里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西间走来,一挑帘子,吴淑真含笑的脸出现在门口,娇清的声传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杨氏顿时没了胃口,冷脸道:“你回来了,不在前厅陪你姑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淑真见房中就珊瑚一个,也不行礼,款步走到榻前,唇角高高扬起,“我是来看看太太,听说太太病了,太太不吃不喝,只是躲着不见人,二妹妹和四妹妹心里多难过。”
提起两个女儿,杨氏萎顿的身子立刻挺直,警惕地眼神望着她,“你恨我,冲着我来,别打她们的主意。”
吴淑真笑容更深了一重,“她们何须我打什么主意,太太不是着急把我打发了,好为她们攀上个好人家,这回太太如愿以偿了。”
杨氏听她提起二姑娘的婚事,气得两眼发昏,咬碎银牙,“你害了我还不够,还害了你妹妹,你真恶毒,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
吴淑真敛起笑容,在杨氏对面椅子里坐下,冷哼一声,“我把她们当亲妹妹,她们何曾把我当亲姐姐。”
珊瑚担忧地道;“大姑娘,我们太太纵有不是,姑娘也出了这口气,就算扯平了。”
吴淑真眼中尽是冷意,“扯平了,我问你,我母亲死了,还能生还吗?”
杨氏神情激动,冲口而出,“你母亲死,是她自己想不开,不是我害的,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因她嫉妒,上手厮打我,动了胎气。”
吴淑真玉手在袖子里握拳,一步步向前,逼视着她,“你当年做了什么,能让我母亲身怀六甲,如此失态?”
杨氏一顿,气势弱了,头慢慢耷拉下去,“我知道我对不住姐姐,是我年轻一时糊涂。”
突然又抬头,憎恶地看着她,“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吴淑真冷笑,“一时糊涂,还是早觊觎正妻之位。”阴冷声道:“可我做得还不够,我还没告诉我的亲弟弟,他母亲是怎么死的?”
杨氏惊愕,突然慌乱,语无伦次,“你,你胡说什么,你弟弟的母亲,我就是他的母亲。”
吴淑真玩味多宝格上一件玉雕,闲闲地道:“太太自说自话,谁不知玉弟弟的生母不是太太。”
杨氏怔怔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吴淑真似全部心思关注手里那件摆设,“太太想听吗?太太岂不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该说的时候我自会说,这要看我心情。”
柳絮和晚秋站在西间门口,屋里说话,隐约传来,柳絮想,吴淑真是睚眦必报,杨氏几无翻身的可能。
这时,二姑娘吴婉真和四姑娘吴巧真吃过早饭上来,看见她二人,吴婉真似乎感觉到什么,直奔屋子里,柳絮就听一声惊呼,“母亲”屋里传来四姑娘的哭声。
吴淑真像没事人似的从屋里出来,柳絮和晚秋跟在身后,吴淑真站在台阶上,“今天真好!”
说吧,轻移莲步,沿着抄手回廊,穿过耳房旁通往后院的过道,从后门出去,走上甬道,吴淑真看似心情极好,对柳絮二人道:“春暖花开,我们该逛逛园子,反正回邵府怎么着也得等吃完晌饭,这空闲时候太长,无事可做。”
柳絮笑道;“这敢情好,奴婢自打来吴府,厨房事忙,从未好好看一眼园子。”
晚秋扬起脸,笑得舒畅,“姑娘,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在府里走动,不用偷偷摸摸的,怕人看见。”
主仆三人正说着,就听身后,似有人喊,柳絮回头,看珊瑚从后门追上来。
珊瑚提着裙子,跑到跟前,吴淑真已停住步子,柳絮退后几步,知道她二人有话要说,自那晚她无意中看见珊瑚从吴淑真房中出来,就知道珊瑚是吴淑真的人。
珊瑚未等说话,吴淑真先开口道:“你哥哥的事,我同姑爷说了,你哥哥聚众闹事,按军纪当严惩,姑爷手下留情,就不追究。”
珊瑚呐呐道;“谢姑娘,奴婢对不住主子,还求姑娘发善心,饶了太太,若小爷知道他母亲的事,记恨上,太太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柳絮明白了,珊瑚在太太跟前进言,让吴淑真得以嫁给邵英杰,吴淑真帮他哥哥脱罪,这是一桩交易,交易双方,各得其所,珊瑚这丫鬟对主子抱愧,还算有点良心。
吴淑真每一步计划,都天衣无缝,十年卧薪尝胆,出招就直指要害,招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