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这是实话实说,昨日这些衣裳是顾相宜给她的,叫她去洗的。
虽说她不敢在归雪阁驳斥主子,但这里是老夫人的院,张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仆奴。
她今日定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查出来她的疹子到底是如何生的?
老夫人本就懒得管这些破事,但听闻是顾相宜将一堆衣服给张妈妈洗,张妈妈莫名就起了疹子。
这若说起来,顾相宜也不能算是没有嫌疑。
但顾相宜进屋之后,听闻老夫人和张妈妈的阐述,却是道:“昨日确实将二郎的衣服交由张妈妈打理,但此后我便去铺子里忙活了,还不知竟有此事。我先给张妈妈瞧瞧吧。”
顾相宜一脸温和的架势,纵使张妈妈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全然瞧不出顾相宜有任何的恶意。
一旁的池映寒也搞不明白顾相宜在干什么。
但既然她要去做,他便在一旁看着,不给她惹是生非。
只见顾相宜当众检查了一下那包衣物,又检查了一下张妈妈的疹子。
不多时,顾相宜忽然发问:“张妈妈,我想问你个事儿。”
张妈妈道:“何事?”
“张妈妈是不是不喜接触牲畜?”
张妈妈一想,还真就是如此,她从来都是厌恶那些牲畜的,即便是池映寒养的什么貂啊、鹦鹉啊,她也离得远远的。
张妈妈遂道:“是,怎么了?”
顾相宜又问:“那张妈妈可知自己对牲畜的毛发严重过敏?”
张妈妈一时噎了。
因为她这辈子都厌恶靠近牲畜,年轻时候也起过疹子,但就是不知道缘由,如今到药堂问诊,也得出过敏的问题,却找不出过敏源。
而今,顾相宜竟一语道破是动物毛发过敏!
“你说老奴是动物毛发过敏?老奴活了一辈子,生生不知道这事!”
顾相宜不是没接触过这种糊涂的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找不出过敏源的人,且这种人还不少。
顾相宜方才镇定的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远离牲畜?”
“这……”张妈妈一时语塞。
只听顾相宜得出结论:“这几日二郎在屋里服药的时候吐脏了一些衣服,这衣服脏了,由于忙于二郎的病,我也就堆在地上没来得及管。恰巧二郎养的貂每天夜里都会回屋,碰了那些衣服,落了些毛。引得张妈妈过敏症犯了。至于方子,过敏的方子倒是有许多,但根源却还在——张妈妈不喜那些牲畜,可是二郎喜欢,总不至于让二郎将院里的各种牲畜都清出去吧?”
顾相宜给出的结论,让张妈妈语塞。
她之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甚至怀疑到顾相宜身上去的种种,在老夫人面前如同打脸一般!
且过敏的症状没治好,也绝非郎中昏庸,而是她过敏症状已经出现,但院里那一会儿貂毛一会儿鸟羽,甚至动不动还有小猫崽乱跑乱跳,空气中飞散着毛发,让张妈妈如何痊愈?
至于解病的方法,顾相宜也说明了——她对动物毛发过敏,但池映寒是最喜欢养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
池映寒不会为了她而将自己的那些心肝宝贝扔出去,那么,只有张妈妈自行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张妈妈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而那六个丫鬟见原是一场乌龙,更是来了脾气:“我就说吧!根本不是我们下的什么毒,您老人家自己没个证据,就将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说起六个丫鬟的事儿,顾相宜更是要提一嘴了,道:“张妈妈的病情我诊完了。而今话茬也到了这儿,张妈妈便同我解释一下,明明就是一场误会,张妈妈怎会同丫鬟们打起来?甚至污蔑是丫鬟们给你下的毒?”
听闻主子向着自己这边,丫鬟们更是来劲儿了:“少夫人,老夫人,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可是关乎清誉的大事!怎么就让张妈妈凭空污蔑我们?”
张妈妈当众“呸”了一声:“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呢!好吃懒做,傲慢自大,什么东西!”
老夫人这么一听,倒觉得有意思了。
六个丫鬟骂张妈妈不是东西,张妈妈骂六个丫鬟不是东西,那岂不是说——顾相宜院里的仆人们,都不是好物?
“行了。”这事儿,老夫人也算是听明白了。
她心里明镜着怎么回事,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顾相宜自是趁机想将这张妈妈打发了。
且既闹到了老夫人这里,这不明摆着让老夫人将张妈妈收回去吗?
而今若是不收,倒是老夫人的不是了。
老夫人遂道:“都莫争了,春秋过敏比冬季严重,张妈妈这事儿,不过是之前冬日里没发现罢了。但二郎院里尽是飞禽走兽,想来张妈妈也不适宜再留在二郎的院里,那便回我这儿来吧。”
老夫人喝了口茶。
这大晌午的,偏是惹了这么一出闹剧,这闹剧偏还是张妈妈自己作的。
到头来,老夫人遂了顾相宜的意思,不得已将平日里看她看的最紧的张妈妈撤了。
好在院里还有个李妈妈,老夫人心里自有她的打算。
至于这六个丫鬟……
“相宜,这六个丫鬟,你准备如何处理?”
顾相宜笑道:“同她们有什么关系?我这想将张妈妈送离院里,也是为了张妈妈的病情着想。至于这六个丫鬟……她们平日里还挺好的,后院里该干的活,她们都干得很利索。”
“今日之事,不对她们作什么处罚?”
顾相宜道:“都是些误会,相宜这边没想好要处罚她们什么,若老夫人有什么提议,相宜也好采纳。”
得,这是将处置三房夫人送来的人这档子事,推到老夫人身上去了。
今儿若是罚了三房夫人送来的这六位,便宜是顾相宜得的,动手的事却要算在老夫人身上。
仅是短短几番对话,老夫人心里便是明镜顾相宜这绵羊一般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明智。
老夫人遂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你院里的,你说不罚,那便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