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一直跟在李渊平身后的程公公最为清楚,官家在方才便嘱托几位太监将陈香芸的供词记下,何来听不清孩童哭声的说法?
眼下,官家以此冤情为题的意图,连他们这些做太监的都看出来了,若这些考生再看不出来,那可真是枉为大庆贡生了。
于是池映寒便在皇宫门口,再度阐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描述还原案情的时候,李元清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她万万没想到,年底的时候王雅兮还好端端的,结果还不到大年初一就出了事,在那之后小半年的时间里,南阳城的瘟灾越发的严重,又逢年前诸多郎中离城,这段时间几乎是她一人撑下来的。
池映寒阐述这些事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也抽痛的厉害,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在闭关备考,先生也不准他远行,故而他都没能给她写几封信,更不知道她竟处于这种水深火热的境地之中。
他回城的那日,南阳城的街道如往日一般热闹,他是后来才听王莽说——那是顾相宜在池映寒回来的前几日,特意去找沈潋,让其将南阳城的街貌复原。
她不想让这些琐事影响到池映寒。
但池映寒回家后,却还是不经意发现——自他回来之后,顾相宜每日上妆的时间都比往日长了一些。
他本以为是宁儿从京城回来之后手艺更加精湛了,后来宁儿才告诉他——这段日子,她憔悴了许多,妇人怀孕本就会大受折损,再被沈潋这般折腾,更是吃不消。但事儿已经过去了,她便想好生保养着,慢慢修复,不想让池映寒看到她那副模样,也不想让池映寒知道这些糟心事儿。
池映寒一直装作不知道,但他听着宁儿的那些话,心都要碎了。
他恨那沈潋怎么能这么狠?为了功名将南阳城害到如此境地,又毫不吝啬的压榨顾相宜去救这座城?
这其中折损的人命,沈潋根本不在乎,让一个有孕的妇人每日奔波劳累,沈潋也不怜惜分毫。
他怎么能干出这么狠毒的事儿?!
池映寒越说越恼,但李渊平看着那被捆着的沈潋,却是面无波澜,毫不畏惧。
这时,程公公再度查了下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名单,将没来到此处的考生划去。
但谁料,他划到一半,便发觉这名单上正有一个名唤“池映寒”的考生!
程公公心头一惊,再往下查,发现当日去接池映寒的人是马公公。
程公公遂低声吩咐道:“来人,去将马公公叫来。”
不多时,马公公便赶到此地,同程公公交代了之前的见闻。
程公公点了点头。
他深知陛下是根本不需要听池映寒阐述的,毕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陛下心里明镜着。
程公公心想着,遂来到李渊平身旁,低声同李渊平道:“陛下,奴才有件事需要及时禀报……”
李渊平回道:“同此案有关系吗?”
“有些关系。”
“那便说罢。”
程公公得了李渊平的允应,这才敢开口道:“启禀陛下,这池映寒其实也是本次殿试的考生。方才同与他交接的马公公确认了一下,此子当夜本已出城赴考,但半路上有人告知他,说他娘子难产,让他赶紧回去。他当即调头回去,这才将今年的殿试弃权了。”
李渊平听罢,点了点头,低声道:“朕知道了。”
而这时,池映寒的阐述也结束了。
池映寒的这次阐述,李渊平只是大致听了一遍,仿佛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待池映寒说完,李渊平方才开口问道:“说完了?”
“草民说完了。”
李渊平道:“这冤情也没说全啊。”
池映寒一愣。
他将来龙去脉都讲述清楚了啊!
怎么会没说全呢?!
池映寒正疑惑着,便听李渊平道:“你自己的冤情呢?这件事牵连到的不止是你家人,你三年一次的殿试都被这贼人给耽搁了,你说说,你怎么将你自己忘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
他确实觉得自己这殿试若是不能改期,那大不了三年后再来,比起他娘子受到的伤害,这算个什么?!
但他瞧着李渊平的眸光逐渐有了变化,这会儿他也开始惶恐了,不知官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得赶忙承认道:“回禀陛下,草民确实是今年应来参加殿试的考生。”
李渊平摆了摆手,道:“那还自称‘草民’做什么?朕瞧着他们都是‘小生’、‘小生’的自称呢!”
池映寒瞳眸瞠大。
官家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恢复他的考生身份了?!
这……这是真的假的?
池映寒整个人都不敢相信,官家这么通情达理的吗?!
但池映寒依旧不敢多言,只听着李渊平继续问道:“方才你说,这瘟灾是你娘子千里寻觅解法,奔波劳累数日,方才找到了止瘟的法子。我大庆多年来瘟灾不断,迟迟寻不到解法,当年朕曾出言——誓要在大庆疆土上寻得止瘟之法,若有神医降世,朕定以重赏请其出山。而据你所言,若你能拿出止瘟之法,证明此法是你娘子所出,那朕定会兑现当年的承诺,宣其进宫,予其重赏。”
池映寒听罢,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沈潋所图谋的!
止瘟之法,定会使沈潋高升!
但池映寒还是相信苍天有眼,这赏赐本就应属于顾相宜的,也不枉她此番冒命救城。
池映寒忙道:“陛下稍等,小生有物证。”
池映寒说着,便回到车厢内,拿出了一个薄册和一个箱子。
那一瞬,沈潋不免有些震惊。
难道这就是顾相宜宁死都不肯交给他的医书?!
只见池映寒将薄册呈上,且将箱子打开,道:“这便是止瘟之法,还请陛下审阅!”
程公公将物证交给李渊平,李渊平翻开册子之后,见竟是手抄本,且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赶工的有些急了。
李渊平问道:“这份薄册不像是你娘子所抄写的,这其中有何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