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看到了前世发展的轨迹,所有的悲剧依旧在重演。
可她争了。
她若不争,日后同秦家合作的便是四房,日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房的一切被四房夺走!
可她争的结果,就是折了她自己吗?
那么……
她即便是遍体鳞伤、折筋断骨,也改变不了池二的宿命、池家的未来吗?
该衰亡的终将衰亡,她终将逃不过这宿命。
若是如此,她当真不知这条路,她该如何再走下去了。
再下苦功去同天斗,有何意义?
突然,顾相宜起身,对青莲道:“居士,您要去哪里?也带我走罢。”
青莲一愣。
“这是为何?你阳寿未尽,现在还能回去。”
“要我回去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比上辈子更痛的事吗?”
池家而今已逐渐衰落了,若这是天命,她回去做什么?回去眼睁睁看他们死吗?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灭亡吗?
青莲叹道:“我说过,如果你抛下一切,尚能逃离牵连。”
“那还不抵在此刻就同居士离去呢,我一人走去哪里,都要面对几年后他们全部惨死的阴影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我还不抵在此止步,不折腾了。”
此刻,恐也只有青莲知道她的处境了。
即便是古今将相,也难以禁得起这般折磨,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
而今她已做不到撇下身旁至亲至爱,一人离去。
即便是再重生几次,也难以做到撇下他们。
这便是世俗的牵挂和情感。
但若想改他们的命,改这大庆的命,她一个小女子哪里有这能力?
青莲光是想想,便知她有多难,有多痛。
若不能改变未来,她活着只能受罪,一次又一次经历比亲眼目睹王广的死还惨痛的事儿,她会如经历诅咒一般看着身边的人接连惨死。
可若改变未来,于她而言,她创造不了这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大的格局。
但是,青莲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回去罢,你阳寿未尽,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收你。”
但顾相宜依旧没有回去的意图了。
在她看来,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自己豁出全力去改命,却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结局再度同前世吻合更让人精神崩溃的。
就仿佛她明知眼前这人今夜出门会被歹人杀害,她强调此人今夜不要出门,但却听闻此人今夜贪食噎死一般。
这样反复几次,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青莲此刻本想离开了,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得见有人在不停的喊着顾相宜的名字。
那心意传达得十分强烈。
青莲再仔细听去,果真是有人在顾相宜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唤她。
有人急着盼她回去呢。
可这小娘子此刻经受了太大的惊吓与刺激,加之前世的经历再度重现,此刻她所受的伤害,已全然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哪里还愿回去?
她一直都是无助的,孤独的撑着,一味的努力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越发的盛下去,一路高歌。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最怕落得一场空。
青莲今日算是为这小娘子破例了,转身回来,道:“莫不如,我同你聊聊吧。”
青莲说着,又坐回了顾相宜身边,道:“其实你的经历,我大抵也能理解。说来这人也是怪。多少人叹着人世不值,却又拼命努力的活着。一路上,谁没遇上个阴差阳错。你以为进了死胡同的只你一人?”
顾相宜听闻她的话,怔了怔。
不等她问,青莲便道:“远的不说,单说我那日遇到的奇事——我平日里在各家茶馆说书,虽不露相,却意图点醒世人,但几年下来,真点明要见我一面的,却只有两位娘子。”
“你是说……我和元玉婉?”
“正是。其实当日我本不准备当着外人显露道行的,可你们二人当真是巧——一位是一心想嫁才子佳人,却被拿去给浪荡子冲喜了。一位是无欲无求,纵是乞丐她都不嫌弃,只求一个善待她的夫君,却嫁给了厌恶她且暴力相向的才子。你说奇不奇?自己规划中想要的那个,苍天却同你作对似的,偏不给你。你是不知那元娘子当时遮着脸,但我一眼看见她整个眼睛都是肿的。再一探,是在家连哭了不知多少天,甚至绝食晕倒过,可家里偏不纵她,坚持将她嫁给一个她已预料到不会善待她的夫婿。再探你时,发现你也是同样的困惑,叹着如此恶婿,将自己活着的盼头都毁尽了。你说奇不奇?”
顾相宜抿了抿嘴,说来也是奇怪,得知元玉婉与她遭遇相同之后,她竟有一分惊骇。
这时只听青莲突然问道:“可更奇的是,你嫁给那泼皮无赖之后,你有无数次机会改嫁,你想嫁才子佳人,那池家认识的翰林院学士还真不少,你半分的心思都未动过。你口口声声说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但你不是只想活下去吗?到了那边,怎么说能活着,怎么说夫君也能触及朝政,怎么说也能保全自己。你若真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我给你施上一术,保你夫君同你相敬如宾,你去不去?”
顾相宜顿了顿,没有回应。
见状,青莲也知道了她的答案:“你不想去。”
“……”
“纵使荣华富贵皆在,纵使新夫婿可对你相敬如宾,也再赶不上池二对你的那份好、赶不上与池二相处的轻松,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如池二那般向着你、护着你、纵着你。所以,你终究是留恋他了。”
“我……”
顾相宜从未承认过这些,甚至她说过她不奢求任何感情,但青莲此刻却毫不客气的直言道:“你无法再重来、无法再改路、无法再一人逃离尘世,皆是因为——这一世,你动心了。因为动心,方才舍不下,方才想要救自己的同时,也救他及他的整个家族,所有路上遇了些挫折,折了自己。可这一切,绝非人间不值。”
“我……”顾相宜被她说得过意不去,只闻青莲又道:“正因为有人让你觉得人间值得了,你才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不像浮萍一样四处流浪。既然如何,为何不肯大大方方的承认呢?这人世,有值得你留恋并让你坚定的走下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