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吱嘎”一声,刑部的牢门打开了。
一束白光顷刻间射了进来。
恐是在黑暗中待久了,池映寒竟无法适应眼前的光线,被那道光芒照射得眼前发白,本能的闭上了双眸。
但狱官在接到送他出去的指令后,遂也不多留他片刻,催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便急匆匆的将池映寒推了出去。
徒留池映寒站在刑部大牢外,眼前一片空白,脑袋也有些发懵。
这三日,他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出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然,就在他思绪混乱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池二!”
是顾相宜的声音!
他辨得出她的声音,他知道这次并不是幻像。
池映寒遂努力睁开双眸,在白光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睁眼的刹那,他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眼前。
就像做梦一样。
不远处的李元清笑道:“真是不容易啊,下了三天的工夫,总算是将人保出来了。”
“保出来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才反应过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听李元清道:“是啊!这次你能出来,一来得谢谢你不是主谋,二来得谢谢你媳妇到宫里求本公主,三来得谢谢本公主在父皇面前给你求了三天三夜!不然你早就给谏院陪葬了,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
这大抵就是外界对这件事的认知吧?
但在他的认知中,他能出来的缘由,不止这三点。
池映寒突然低声问道:“曹大人和史大人呢?”
这个问题,他足足憋了三天。
想问又不敢问。
直到李元清轻描淡写的道:“曹清和史枫被抄家了,昨天午门外斩首的。”
池映寒闻言,当即杵在了原地。
刹那间,仿佛整个人都失了魂儿。
就好像做梦一样,这场梦做得荒谬。
谏院突然就保不住了。
他的两位恩师,一夕之间就没了。
那一刹,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顾相宜看出他的反常,赶忙问道:“池二,你怎么了?”
池映寒抿了抿嘴。
他想说话,但他张了张嘴,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发白的景象中,似乎映出了曹清家里的宅院,家里的老老小小,还有他刚满周岁的曾孙。
但是……
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曹大人,您也有家室的啊!’
‘我们的命数,你不用管,你只管保证你自己能活着出去。’
池映寒到最后也没悟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这偏是这一年来曹清一直想要教会他的。
曹清以生命为代价,保住了能更好的辅佐太子的苗子。
他到死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保全自己,而是太子不能失去这个得力干将。
以两位谏议大夫被抄家为代价,换他平安的走出了刑部牢房。
所以……
谏院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他还有好多的书没有读完,他还有好多的棋艺没有学透……
但两位大人却已经匆匆的离开了。
“池二!池二!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顾相宜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仿佛丢了魂儿一样,急切的喊着他。
池映寒抬起袖子,下意识的掩住了嘴。
他有些绷不住了。
他想平缓一下自己的心绪。
李元清也觉得他的举止有些反常,直言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啊?”
池映寒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他不能哭,不能表露出任何的悲伤。
一旦露出破绽,他们的血便全都白流了。
池映寒用袖子掩着嘴,紧紧咬着牙,将这崩溃的情绪生生憋了回去。
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就好像……
他与这两位大人并不熟络。
下一刻,他突然同顾相宜道:“相宜,我想回家……”
顾相宜见他终于肯说话了,赶忙哄道:“好,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安阳备了轿子,我们坐轿子回去。”
池映寒点了点头,遂跟着顾相宜上了轿子。
在上轿后,李元清便吩咐轿子起轿了。
但这一次,他们所走的路,池映寒却根本不认识。
这一年来他走的都是谏院专门通行的那条路。
他突然下意识的张口问了一句:“那条路是不是不能走了?”
顾相宜忙问:“哪条路?”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他没有告诉过她关于谏院的事,有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倒是李元清知道池映寒在说什么,淡然的回道:“嗯,不能走了。因为谏院制度被废了,也没有专门通道的说法了。还有,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也被收回了。嗯……简单的说就是谏院封了,所有的相关制度全部作废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
顾相宜看得出来,他情绪十分低落,仿佛受了很大打击,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多说一句。
他不想说,她也不想再逼他。
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顾相宜只是同他道:“待会儿先去安阳的宫殿,给你好生洗洗吧,不然允安都不认识你了。”
池映寒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同她道:“风车取回来了吗?”
“取回来了。放心,你那个风车,允安挺喜欢的,天天拿着风车到处跑来跑去的。”
“那就好。”
池映寒本以为他在听了这个消息后,应是很高兴的,但他现在心里根本涌不出丝毫兴奋的情绪。
纵是极力想要掩饰,却还是忍不住同顾相宜道:“我能再看一眼谏院吗?”
李元清闻言,回道:“谏院已经封了,现在彻底不让进了。之前还是本公主手快,去帮你把东西拿出来了,现在里面的东西都被清理了,牌匾都拆了,进不去的。”
“那我能在外面看一眼吗……”
李元清实在无法理解:“都这样了,你还看它干啥?不是徒增伤感吗?”
顾相宜忙驳道:“安阳,带他去看一眼吧!”
李元清见顾相宜发了话,遂掀开轿帘,吩咐抬轿的太监改路去废弃的谏院。
……
直到看到谏院的牌匾真的已经被摘下后,池映寒才意识到,谏院是真的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