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氏来这里已有一阵子了,无论她哭泣也好,理论也罢,盐运司这边态度却异常冷漠。
兰氏瞪着那事不关己的胡常和江宽,问道:“那么……你们的态度呢?”
江宽道:“你想要什么态度?不去追究贼人,先来讹诈盐运司吗?”
“讹诈?你们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我一文钱都不要,只要你们给我一个说法——你们为何对明知危险却无作为的情况避而不谈?给我一个解释!”
兰氏一时间恼了。
为什么明知出了情况还要行船?纵使行船也不增加护,这是置王广于危险而不顾!
而此刻,不远处的池映海看着泣不成声的兰氏,观察着她此刻的情绪和腹部的微弱动静。
池映海瞳眸瞠大,立刻低声对采薇道:“不好了,她恐是要生了。”
“什么?”采薇低眸,见池映海严肃的同她道:“采薇姐姐,邻水巷六胡同五室有个接生婆叫马嫂,你快去叫她来。”
采薇瞠眸,一时觉得池映海在胡闹,道:“别胡说八道,不是同你说过吗?你来这儿认人便认人,莫要逾矩。”
“采薇姐姐,那些接生婆是如玉堂联系好的,彼此合作的分利的产业链之一,那些接生婆和我们合作之后,我们能以我们的渠道给她们找活儿接,她们接生之后赚到的钱我们三她们七,二嫂嫂联系的接生婆都很靠谱的。”
采薇哪里想听他说这些,采薇只道:“我们只管行我们池家的事,旁的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
采薇道:“听话!我是看在你惦记你二嫂嫂的份上才自作主张带你来,你若是惹事,岂不是让我难堪?”
池映海撇了撇嘴。
这会儿只见胡常见了池家一众人,不再理会兰氏,转而和池家沟通起来:“你们是寻人的家眷吗?”
苏韵率先答道:“是,这里有池家的人吗?”
胡常回道:“那需要你们自己去挨个认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家的,若认到你们家的,你们直接带走便是。”
这可当真挑战池家人的心脏了——要他们一个一个尸体去掀开辨认!
苏韵心里忐忑到极点,这是要让她经历数次折磨。
她着实有些怕了。
采薇看得出来苏韵此刻生了惧意,也无暇顾及池映海,搀扶着苏韵,道:“终归要去认的。”
说着,便搀扶着苏韵进入了停尸间。
但池映海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尚在痛哭的兰氏身上。
兰氏整个眼睛都哭肿了,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见胡常去处理下一桩事,兰氏怒喝:“我就问一句,王广的死,你们到底给不给一个说法?”
见这妇人还不依不饶,胡常道:“你到底要讹什么?你倒是直说!”
“我讹你们什么了?这一趟本就不是王广的差事,他想提前出了这趟活儿,但这趟活有没有潜在危险你们不知道?且你们知道以后非但毫无作为,甚至连家眷也不通知,直到人死了,我们才得知你们早就知道这趟船有猫腻!你们图什么?你告诉我,你们这是想图什么?!”
池映海惊呼不妙。
比起去认二嫂嫂,池映海更能想起的是——二嫂嫂常同他说“医者仁心”,明明看出来她这样歇斯底里是在加快羊水破裂,池映海不能见死不救!
池映海想着,立刻跑出了盐运司,朝着这附近最近的马嫂所在的院子跑去。
采薇见池映海这会儿突然跑了,也搞不懂这小孩什么意思,只能同池家人认人。
停尸间内近百具尸体,乍一看这些白布,吓得池家人腿软。
唯独池天翔镇定了些,道:“你们恐是不敢认,那孽子便由我去认罢。”
池天翔率先来到第一个尸首处,掀开白布,但纵使他是个男子,那腐烂的尸体传来的臭味仍惹得他反胃,甚至有些尸体的死状,让池天翔生理性的干呕了起来。
但好在能辨认得出,这些皆不是池映寒,更不是女眷。
可池天翔再往后翻,有些尸体便让他脚步停顿了。
他这一停顿,苏韵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老夫人也心惊胆战的道:“怎……怎么样?”
池天翔捏着鼻子,回头道:“脸都烂了,不过看这牙齿像老者,不是二郎。”
苏韵的心脏这才平复了一些。
只见池天翔继续走下去,接着辨认。
这时四房夫人道:“这么多尸首呢,我也帮着去认认罢,不然大哥一人也需认许久呢。”
四房夫人说着,便同四房一起从另一个位置去认人。
唯独苏韵吓得心惊胆战,不停的祈祷着:一定不能有二郎和相宜啊!
可她心里又纠结着,整个船都没了,顾相宜就在那船上,八成是也跟着没了,现在唯一还有希望的是二郎。
若是二郎没赶上这艘船,恐是平安无事。
但还有可能是二郎追上了顾相宜,觉得顾相宜在船上危险,将她接到别的船上带她回去了。
可是……
这也有可能是他留在这艘船上,同顾相宜一起前行。
那两个人就都没了。
苏韵不停的胡思乱想着,但这会儿却听外面的争吵声更加厉害了。
此刻,恐是有比他们还崩溃的呢!
只听门口,兰氏越发歇斯底里的要求盐运司对此事给出一个说法,连自己本司都再三逃避,任其枉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此刻胡常却也被他惹急了,怒道:“我说你也够了吧?我已经耐着性子忍你多时了!你寻思我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是吧?这事儿纵使告到官家,官家也不会为你们申冤——你们本就理亏!这些年工部尚书将儿子塞在我们盐运司,以公谋私,设置虚职十余年,每年出一趟都怕把他累着,还拿着官家发的钱。他这遭死了又如何?说句实在的,就连工部那边都没脸为你们伸张此事,实在要查我们,便连你们的丑事一起查罢!”
“你!……”
兰氏本想求盐运司为王广主持公道,谁知盐运司竟是如此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