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想,原来是女儿,这人终于给女儿起好了名字。
但是,已经不可能有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生女儿这种功能。
萧韶按在他胸口上的手动了动,抓住他胸口的衣料:“你把我的盈盈弄到哪里去了?”
萧韶约莫是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也是,林疏觉得自己的精神现在也有些不正常。
他道:“你也弄没了我的盈盈。”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尴尬被大娘,和一阵鸡汤的香气打破。
“好啊!”一声重重的放碗声后,响起了大娘气势汹汹的声音:“我道是什么事让你俩置气,还想,为何小娘子年纪不大,身体就如此虚弱,原来是小产了孩子!萧相公,掉了孩子,你娘子已经足够伤心,你却还在这里质问,这个夫君当得可不大称职!”
林疏:“......”
大娘听走了他们后半段的对话,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误解。
热心的大娘,委实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
此情此景,即使知道大娘搞错了什么,也只能装乖认怂。
果然,萧韶道:“我一时失控。”
“失控?今天失,明天失,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光是听着声音,林疏就能想象出大娘横眉竖目的样子。
这件事情,不是萧韶一个人的过错,林疏尝试去承担大娘的一部分怒火,道:“是我不能生。”
“嗨呀!年纪轻轻,怎么会有不能生的道理?”大娘道。
不,年纪轻轻,就是有不能生的道理。
“闺女啊,你安心住下,大娘天天给你煮糖水,熬老母鸡汤,过不了几天,身体就养好啦!”跟他说话的时候,大娘的语气就非常慈祥和蔼:“说不定不等你们养好伤回外面,就又怀了一个啦!”
安慰完林疏,又立马回过头去批评萧韶:“要是再对娘子不好,大娘绝不会饶了你!”
萧韶道:“是。”
不知为什么,林疏有点想笑。
不料,大娘下一句又指向了他:“闺女啊,你素日里葵水准么?”
林疏为了符合自己生不出来的这个状态,道:“不准。”
“那就有点麻烦,”大娘道:“不过咱们村有几百年的偏方,大娘给你熬药,准能调好!”
林疏:“……”
他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自己刚笑了萧韶,现在便被他笑,天道好轮回。
不過,自己現在沒了易容,竟没有被大娘认出性别,虽说有穿着女装和修了眉毛,散着头发,以及年纪尚小,没有完全长开这四个缘故在,但也佐证了这具躯壳确实是清秀好看。
以至于萧韶往日面对着一个男人,也能面不改色地亲亲抱抱。
实在是造化弄人。
好不容易应付过了大娘,该喝汤了。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即使林疏明白,两个人现在都想冷静一下,远离这个欺骗了自己感情的男人,现在他却还失明着,仍然需要萧韶喂饭。
萧韶开始喂饭,这个态度就比方才喂药时要消极的多了。
喂完饭,还要伺候洗漱,乃至同床睡觉。
床很小,被子只有一床,靠着感觉,林疏知道现在他们每人占据被子的一边,中间隔了一臂长的空,每个人都在掉下去的边缘反复试探。
若是大娘看到,恐怕又要横加指责,批评他们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林疏睡不着,翻了很多个身。
他知道萧韶也没有睡着。
但凡是个正常的人,在先失去未婚妻,再失去女儿的悲伤下,都会夜不成寐。
好不容易骗自己勉强睡着,做了一些乱糟糟光怪陆离的梦,醒来的时候,非常疲惫。
萧韶也起了,听声音,在给美人恩浇水。
浇罢,道:“我梦见盈盈了。”
声音也非常的疲惫。
林疏想,盈盈,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存在过的。
当他在萧韶眼中是女孩子,大小姐在他眼中也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那段日子里,不远的将来,真的有一个盈盈。
但昨天过后,他们的女儿就从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这是一个,薛定谔的盈盈。
林疏终于认识到了这个事实,自从他在大厦顶上,被天雷劈到这个鬼地方的那一刻起,现代物理的阴影,就注定要伴随他的一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大小姐,没有疏妹,也没有盈盈,有的,只是两个命途多舛的男孩子罢了。
林疏叹了口气。
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还要在这座桃花源里,和萧韶做表面夫妻,过一段时间的日子。
该怎么相处,这是个问题。
第111章 韶哥
该怎么相处?
昨晚两人各自躺在床的两边, 什么都没有说, 虽说没有背对着睡, 但也没有面对着,而是各自面朝天花板。若是放在往日,大小姐还是大小姐的时候, 都是抱着睡的。
这个刺激,委实是过于大了。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还瞎了, 活动不便。
萧韶把什么东西放在他手边:“衣服。”
林疏:“……多谢。”
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照顾他, 萧韶真是个好人。
他拿起那件外袍,摸索几下, 找出领口的所在,然后穿进去一只袖子, 去找另一只。
衣服的料子很滑,像水一样, 摸不出什么不同,他搞错了好几次,一直穿不进去第二只袖子。
正觉得很窘迫, 一只手从他背后穿过去, 拿起了衣料的一角:“这里。”
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那缕若有若无的寒梅香气一样。
林疏便想起在梦境中见到的萧韶的形象来。
高高在上,冷若冰霜。
他更怂了,觉得自己非常无助。
无助地穿完衣服, 该去洗漱了。
洗漱的地方在院子里,要用一个木瓢从水缸中取水。
他和萧韶的起床时间大致相似,都在寅末,也就是清晨五点,这个时候,村子里还没有任何动静,想是都还没有起床。
他接过萧韶递过来的青盐与水,最后又拿过萧韶递过来的布巾擦干,觉得自己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打算马上翻一翻锦囊,找颗无垢丹吃掉,免去这些杂事。
一个失明的人,实在有太多不能做的事情。
杂事做完,萧韶道:“我带你回房。”
林疏“嗯”了一声,被萧韶握住手腕,走在回房间的路上。
清晨风凉,他的脸刚刚洗过,被风刺得有点发疼。
手腕被松松握着,感觉有些异样,不大习惯。
林疏茫然想,原来他和大小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直接牵手,乃至有时候会十指相扣了。
——而现在直接返回陌生的、握手腕的阶段,还是出于照料盲人的迫不得已。
于是,回到房间后,他又对萧韶说了一声“谢谢”。
萧韶道:“不必。”
林疏坐回床上,不知该干什么。
萧韶在他身边坐下了。
林疏更不知该干什么了。
半晌,他吞吞吐吐道:“这两天……有劳你照顾。”
“不必谢。”萧韶道:“你是为救我受伤。”
林疏道:“你也是为救我和越若鹤才留下对付他们两个。”
萧韶道:“出于私心,带你同来北夏,使你遇险,是我的过错。”
林疏道:“你……在学宫中对我照顾许多,我也不能看你孤身去北夏犯险。”
一句谢谢,就这样逐渐演变成相互检讨。
林疏想,不论怎么说,大小姐也好,表哥也好,萧韶也好,都是自己被照顾,实在是亏欠良多。
——而受生理功能的限制,他也不能生一个盈盈去还。
萧韶停止了这个话题,问他道:“还疼么?”
其实是疼的。
静脉尽碎,没有不疼的道理。
林疏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低声道:“不疼了。”
萧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信没信,道:“继续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