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真的长微博发出后, 何秋水跟着转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只有一句:“希望师姐在另一个世界能开心快乐。”
“就这样?不替自己再解释一下?”严星河挑挑眉头, 不知是开玩笑的,还是真心实意。
何秋水嗔他一眼,“我写一大篇小作文, 然后让你在心里吐槽我消费逝者?”
“我没有, 你不要冤枉我。”严星河闻言立即叫屈,虽然他也觉得最好不要那样。
张从真已经主动掀起疮疤, 何秋水无论怀念什么关于颜如玉的事, 都是在刺激她。
她抿着唇, 重重放下肩膀, “其实……这就是师姐最想要的, 她一直……都不开心。”
严星河点点头。其实不难想象得到的, 在那样一个家里,父母之间的关系、她与父母的关系,不管哪一个都与常人的不同, 而这种特殊又很容易造成她心理认知上的障碍。
她活得太明白了, 就更难过了。
还是像何秋水这样能憨吃酣睡的粗神经活得开心, 他侧头看着她, 心里念了一句, 然后问她:“这周的视频你想好主题了么?”
这就把话题带开了, 何秋水也顺理成章的不再讨论关于颜如玉的话题, “我想跳《楚腰》里的一段。”
这是个群舞作品,她只打算跳其中的一段,严星河问:“还像上次那样你录分解动作, 回头找原版视频配上?”
何秋水摇摇头:“不不不, 这次我自己带妆跳一次,看得清楚些。”
《楚腰》本是群舞,以往演这出的时候都是五个人的,何秋水还没试过一个人跳,“我打算跳主舞的动作。”
边说边抄起一旁的平板,找出视频来递给严星河看,“喏,就是这个。”
视频里的舞女穿着玫红色为主的舞服,上衣下裳,宽阔的袖子,露出中间一节细细的腰肢,头上戴着翎子,动作不似之前的《蒹葭》那样柔美,而是矫健刚猛,一挥手、一回头,束腰在前,凌厉在后,整体显得雄浑有力。
严星河一个门外汉,险些以为是五个男舞者在舞蹈。
何秋水嘿嘿一笑,“也不是没有,只要穿上舞服,男生也可以跳得很好看的。”
“可是……”严星河略微有些犹豫,“动作幅度这么大,又跳又跑的,你的脚受得了么?”
何秋水眨眨眼睛,把脚从屁股底下挪出来,在地上踩踩,“这不得让你这专业人士评估评估么?”
严星河低头去看,看见白皙的肌肤上一道细长的暗红色疤痕,叹了口气,“药有没有按时涂?”
“呃……涂了。”何秋水看他注意到脚上的疤,有些不好意思,尽管那是他亲手替自己缝的。
“你的舞蹈……动作能不能缓和一点,别这么……猛?”严星河斟酌半天,想不出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楚腰》给他的感觉。
何秋水点点头,“可以的,我小心些就是。”
“到时候拍慢点?”严星河又问,“跳一段歇一下,再继续?”
何秋水又点头应好,模样乖巧极了,严星河看着她,实在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
又怕她生气,于是扯谎:“你头上有只蚊子。”
在这屋子里待这么久就没见过蚊子,怎么他一来就有?何秋水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哦了声。
严星河顿时便有些尴尬,忙清清嗓子,强行转移话题:“这头上的翎子你到时候戴不戴?”
听他问到舞蹈方面的问题了,何秋水的神色立刻也正经起来,点点头解释道:“《楚腰》原本表现的就是楚国祭祀的过程,巫女是祭祀的主角,铜鼓是祭祀活动的重要物品,这个翎子就是根据出土的战国时期的铜鼓饰纹设计的,不能没有。”
说着她站起身来,“我去拿给你看啊。”
说完转身就往练功房跑,严星河觉得好奇,也跟了上去,看她从墙角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头饰来,长长的翎子,下面有两根红色的带子。
她干脆就戴了上头,轻轻一晃脖子,翎子颤颤巍巍的跟着抖动起来,俏皮中横生一股神秘。
“楚国人崇拜的图腾就是九凤,翎子是‘羽人化’的代表,表示巫女能作法通神,如果不戴这个就不能很好表现出楚人的鸟图腾崇拜文化了。”何秋水进一步解释道。
严星河这下理解了,再去回想视频里的舞蹈,越发觉得神秘,而不只是想起“楚王好细腰”这一句典故。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何秋水再给他跳一遍,“明天晚上?争取明后天拍完罢,我过两天要值班了。”
何秋水忙点头,又道:“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拍?我自己看视频总一知半解,等我学会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你了。”
“……行啊。”严星河呼吸顿了一下才应道,心里却道,我巴不得你一直麻烦我呢,你不必麻烦我了,我找什么理由来看你?
何秋水伸手解下头饰,小心的摆回柜子里,严星河一眼望过去,看见柜子里摆放的各类头面,忍不住问:“你这几个柜子都装的这些?”
他说着指指练功房里三个大柜子,何秋水见状干脆一个个打开给他看,除了一个柜子装的饰物,另两个柜子都装的衣物,精致的多彩的舞服中夹杂着几套汉服,用她的话讲:“拿出去卖了,应该可以买到一个卫生间了。”
容城房价高企,一直不降,买一个卫生间也要不少钱了。
严星河闻言失笑,伸手拉了拉那些衣服,“我也不懂,就觉得好看。”
何秋水笑嘻嘻的朝他眨眼,“我听说你们当医生的,书都很贵很贵,还有听诊器啦之类的器械也很有讲究,你就这样类比一下。”
“我都用医药代表送的赠品。”严星河斜了她一眼,玩笑道,他连白大褂口袋里的笔袋都是药商送的。
何秋水还待说什么,就听见老何在楼下喊他们下去吃饭,于是俩人的对话就此打住,一前一后出了练功房下楼。
见到他们下来,老何先问:“怎么样,事情都解决了?”
何秋水点点头,“没事了,张老师已经解决了。”
严星河这时正低头看手机,是严星池在群里问他何秋水涉嫌抄袭的事有没有后续,他转手就将何秋水转发的微博发到了群里。
想了想,避开何秋水父女俩,发了一行字发过去:“张从真老师跟赵怡的父亲关系匪浅,二姐你们可以问问大伯父大伯娘,还有奶奶,他们肯定知道。”
“星池:赵怡?这名字有点耳熟,哪家的?”
严星河看到就回了句:“荣安里赵家的,她爸以前是容城的市长。”
“吃饭啦吃饭啦。”他才发完这句,袖子就被何秋水扯了一下,跟着她一起坐到了饭桌前。
桌上一桌好菜,有鱼有虾有烧鸡,还有一碟刚从熟食店切回来的叉烧。
放学回来的何曦脸上挂了彩,正臊眉耷眼挨温妮的训,“你丢不丢人呐?跟人打架还打输了,输了就输了,你还告老师那儿去,你脸呢!?”
“我真是惊了,你主动答应跟人打架,打输了就告状,有你这么小人的没有?”
何曦嘟囔着辩解:“是他先说要告老师的,我这叫先下手为强!”
“闭嘴,赶紧吃饭,吃完了给人家打电话赔礼道歉去。”何天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骂了句。
何曦嚷嚷起来了,“我不,是林之蒲先跟我打架的!我本来不想跟他打,是他说的,要是男子汉就打一架,他打赢了还要告老师!他才是坏孩子!”
“干啥他不跟别人打,就跟你打?”何秋水百思不得其解,“你得罪他了?”
“因为……”何曦这会儿吭哧吭哧起来,很扭捏的样子,“因为……因为我想跟小妮做同桌,不想和他坐了,他就……他就不高兴……”
何秋水:“……”你们打架的原因真的不是因为他也想跟小妮做同桌???
一屋子的人都很无语,真是七八岁的男孩子狗都嫌,就为这么个理由也能打起架来。
除了严星河,在他听到何曦说出林之蒲这个名字时,眉头就蹙起来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问了句:“小曦在哪个学校上学?”
“实验小学啊,当时招生考试他踩了狗屎运进去的。”何天嗐了声,摆手应道。
“三年级了?”严星河又问了句。
何秋水这时扭头看过来,觉得他好像在确认什么似的,于是点点头,“是啊,怎么了,跟他打架那孩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林之蒲是我二姐的儿子。”严星河苦笑着摇摇头,“我姐跟我姐夫平时忙,也没很好管教孩子,阿蒲平时就挺淘气的,没想到在学校也……真是抱歉。”
没想到竟然回事这么个结果,大家顿时又愣了,何秋水尤甚,她想起见过一面的那个小男孩,“……哎?看着他不像这么淘气的孩子啊?”
严星河又摇摇头,哼笑道:“装的。”
顿了顿,他又看一眼何曦,笑道:“也不必道什么歉了,回头我还得二姐教训阿蒲去,你们俩都有错。”
他还不忘看着何曦,各打五十大板,“他不该主动招你打架,你也不该应战,有什么事不能讲道理解决?只会用拳头的都是莽汉。”
何曦扭头看着他,一脸若有所思,“所以严叔叔您是林之蒲的舅舅咯?”
严星河点点头,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的小名是叫啊噗么?”
严星河一怔:“……”你怎么肥事小老弟?现在是教育你的时间你管人家小名干什么???
“好好听教!”何秋水烦了,一巴掌挥过去,拍在何曦的腿上。
何曦哦哦两声,连忙坐好不动了,“知道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和他打架了。”
到底不是自家孩子,严星河怕说多了何家人会觉得烦,于是又点点头,夸了句好孩子,低头在家庭群里@了一下严星池。
“星河:@星池二姐,你家阿蒲今天跟同学打架了,因为那个同学不肯跟他做同桌,不仅打架打赢了人家,还要去告老师,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微笑]”
“星池:我刚揍完,你怎么知道的?”
“星河:跟他打架的是秋水大哥的儿子。”
“星澜:哦豁,[牛头][啤酒]啊,自家人打自家人呗。”
“星澜:对了,你们上面说的那个赵怡,就是我小学同学啊,怎么回事啊,秋水老师跟他爸……我知道她很小的时候妈就病没了。”
“星河:嗯,后来认识的,但赵老太太不同意她进门,这是别人的事我知道得不多,你们想知道可以问问奶奶,估计当年挺轰动。”
“星河:对了,诬陷秋水抄袭这事儿是秦曼莉的姐妹干的,这里头有没有点什么我不好说,@杨艺妈您可别又冤枉错人了。”
说完把请师兄查来的资料截个图往群里一扔,从现在开始但凡有机会,他就要踩一下秦曼莉在杨艺心里的形象,省得以后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杨艺迟迟没冒泡,倒是严星澜看完以后啧啧称奇,“这年头真的,为了博人眼球,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