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 打破了商场内熙攘的平静,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
人们议论纷纷, 并且不约而同的向生源处张望, 害怕又好奇的靠近。
何秋水听到严星河说要去看看,忙点点头,“你去罢, 我会小心的。”
严星河看她一眼, 又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转身往人群最集中的地方跑去。
事故的中心是在商场一楼中央, 在这个挑高的位置抬头, 能看到两边一层又一层的扶梯, 半空中垂下一个巨大的紫藤萝花篮, 十分的漂亮。
不过这份美感现在已经被破坏殆尽, 一个两岁的男童正摔倒在地面上, 有鲜血从他的头部缓慢的流出,另一个穿着热裤和t恤的高挑女子正惊恐的看着他,脸色惨白。
周围的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 从哪里摔下来的?”
“好像是从二楼。”
“那么高, 他怎么摔下来的?”
“这个不知道, 可能是从扶梯上摔的。”
“夭寿哦, 他的家长呢?怎么不看好一点。”
然后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女人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哭天抢地的喊着:“小宝!小宝!你怎么了!啊有没有人打120啊, 救命啊!我的孩子才两岁啊!”
她边说边要伸手去抱地上的孩子,可是她才刚靠近,还有最后一丝意识的男童突然就抽搐了一下, 然后脖子往一边歪去。
女人的哭声顿时变得更加凄厉起来。
严星河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却被围观的人群堵在了外头,他着急的喊了一句:“麻烦让让,我是医生!”
听见他说自己是医生,人群立刻便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医生,医生你快帮帮他,救护车已经叫了,还没有来。”
“是啊,医生你快看看他。”
严星河顾不上回答他们,径直走到男童身边,恰好阻止了女人要抱孩子的手,“不要移动他,这样对他的伤害更大。”
他一边说一边蹲了下来,开始利索的检查倒地男童的伤势,头部有明显的外伤,再一探颈动脉,已经没有搏动了。
严星河心里一沉,抬手看了下手边,在心里记下时间,然后立刻开始进行心脏按压。
或许是抢救得及时,当何秋水也得以挤进人群时,男童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恢复了,她听到严星河正跟周围的人要厚纸板和有弹性的绑带,“如果有纱布之类的东西,麻烦也拿一些过来,快一点。”
这里是商场,有一个颇大的药店,他要的东西很快就取来了,严星河抬头看了眼正低头哭得天崩地裂又什么都不知道的男童母亲,叹了口气,对拿东西过来的药店店主说:“大哥,麻烦你帮一下忙。”
店主忙哎了声,就地蹲了下来,又有一个中年阿姨走过去,问:“我能帮你们忙吧?”
严星河闻言便道:“那麻烦大姐你帮我倒一下酒精。”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严星河的动作都快了很多,先给男童的头部压迫止血,然后固定他骨折的那边肢体。
刚刚做完,就听见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至,片刻后就见医护人员从门外抬着担架匆匆走进来,“受伤的小朋友在哪里?”
有人立刻招呼道:“这里这里,你们快过来,有个医生已经抢救过一次了。”
严星河大概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站起身来,看向赶来的120随车医生,打了声招呼:“吴医生。”
“哎?是严医生啊,情况怎么样?”吴医生看见是他,忽然便松了口气,面色和缓了一些。
“患儿从二楼扶梯上摔下,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头部有外伤出血,已经压迫止血,应该是侧身找地,肩膀及手臂都有变形,至于有没有内伤还不确定。”严星河简单的交代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吴医生做好记录,然后和严星河一起将男童转运到担架上,“行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罢,辛苦了。”
严星河也点点头,这就要离开,谁知还没走呢,就发现自己被人拽住了胳膊。
他愣了一下,疑惑的回过头,看见是男童的母亲,她的手像鹰爪一样紧紧抓住严星河的胳膊,嘴里还急嚷道:“你不能走!万一你刚才做的事让我的孩子出事了,我找谁陪医药费去!?”
“哎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呐?”何秋水一听就急了,连忙走上前去,要掰那女人的手。
结果女人立刻一眼横过来,“你是他什么人?是不是你们是同伙的!?”
这人真是不讲理,何秋水气得脸都红了,“你自己的孩子没看好摔下来了,别人帮你还帮出麻烦来,他要是出事了,你才是罪魁祸首!”
女人一听就怒了,放开严星河的手,转而要攻击何秋水,“你胡说八道!明明是这个商场的问题!我们是顾客,在这里出事了他们就要负责任!”
她的话顿时引起满场哗然,在场的围观群众都喧哗起来,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女人是真的蛮不讲理,“要不是这个医生帮忙,你小孩早就死掉了,哪里等得到救护车来。”
“就是嘛,别人家也带小孩出来玩,为什么就你的出事?”
“还那么小,也不知道要看好一点,真是的,怎么当妈的哟。”
不过也有人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这商场的保护措施做得也不是很好,都没有广播提醒家长要看好孩子的。”
“她太可怜了,商场多少也要赔一点的吧?”
周围人议论纷纷,何秋水却不管,她瞪着那女人道:“明明就是你的错,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母!”
女人闻言更加生气,竟然也不顾那么多人在场,而她的孩子也正在等待送去救治,嚷了一声:“欺负人啦!黑心庸医跟同伙欺负人啦!”
然后向何秋水扑将过来。
何秋水没有那么多的防备,被她推了个趔趄,严星河见状面色顿时大变,急忙一把伸手搂住了何秋水的腰,脚下一转,就将她带离了女人的冲撞范围。
“够了!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去医院!”他面色沉得像水,怒气从他身上四面八方的溢出来。
何秋水虽然受到了些惊吓,但胆气还很足,张牙舞爪的,“我要报警!有人想打我!”
严星河哭笑不得的掐着她的腰将人往前拖,“走了,有什么话去了医院再说,人命关天。”
到底还有个等待救治的孩子,每拖一分钟都可能贻误最佳治疗时间。
吴医生这是已经和同事将受伤的男童送上了救护车,回头见家属还不跟上,只好折返回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他们的争执以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不是严医生刚好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怎么会这么想人家?”
“谁知道是不是就是他害的?”女人脖子一梗,大声道,“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女人!”
周围的人这时看不过眼了,纷纷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啊说这种话!”
“就是,医生你放心,刚才我已经拍了视频,有需要的话我发给你啊!”
“是啊是啊,医生你放心,我们不会让她冤枉你的。”
之前提供了纱布酒精的药店老板也道:“哎,大姐,你要是再不走,结一下纱布酒精的钱呗,不多,给二十块就行。”
周围竟有人窃笑起来,严星河无语的摇摇头,示意吴医生一起走。
何秋水被他拖着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瞪那女人,大有一旦挣脱开束缚就要和她干一架的架势。
这让严星河更加不敢松手,就是上了车,他也特地坐在了吴医生跟患者家属的对面,死死按住何秋水蠢蠢欲动的双手。
这时的患儿已经吸上了氧,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状态不是很好,吴医生给他打好了留置针,催医生开快一点。
“这是去哪个医院?”何秋水忽然问了句。
吴医生应道:“去省医院,大概十五左右的车程。”
救护车的鸣笛声有些冗长,“嘀嘟嘀嘟”的,严星河提醒在跟何秋水斗鸡眼的女人道:“你不通知一下家里人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后女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变,有些发白,眼神也一改之前的愤慨,变得有些闪烁。
这样的人严星河跟吴医生都见得多了,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挑挑眉,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何秋水也不傻,但她这会儿生气,说话就没什么禁忌,“你不会不是他亲妈吧?保姆?亲戚?还是人贩子?”
“……我撕烂你的嘴!”女人沉默了一瞬,随即暴跳如雷。
“秋水!”严星河这下是真的要扶额了,她可真是个憨憨,猜测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要是真打起来,孩子伤上加伤怎么办。
何秋水被他喝了一声,扁扁嘴,侧身往他背后躲了躲。
吴医生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姐你别介意,小孩子不会说话也是有的,不过你真的要通知一下家人过来医院,小孩这要做手术,要办住院和缴费的。”
女人喘着粗气,犹犹豫豫,吴医生又催了一遍,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始打电话。
隔着电话都能听见那边的人在高声叫骂:“你这个败家的玩意儿!你把我大孙子怎么了!?”
看来是她婆婆,女人低着头,涨红了脸,唯唯诺诺的说着事情的经过,其他三个人对视一眼,先后低下头去挪开目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何秋水的目光落在严星河的衬衫袖子上,袖子被他挽到手肘,隐约可见一点红。
她呀了声,“沾到血迹了。”
严星河顺着她的话看向自己的衣袖,然后低声道:“没事,回去用点酒精擦擦就能洗干净了。”
何秋水立刻扭头找刚才用剩的酒精和棉球,“我帮你,反正还没到医院。”
吴医生这时看一眼对面正在说话的俩人,问患者家属:“怎么会从扶梯上摔下来的?”
被婆婆痛骂过一场的女人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方才跟何秋水对峙时的嚣张,垂头丧气的嘟囔了一句:“我哪里知道,谁知道他会去玩扶梯。”
“……你是他妈,带出来了不好好看着,他一个两岁的小孩,哪里知道什么是危险,你还觉得自己没有责任?”吴医生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指责了一句。
一个母亲,对自己才两岁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女人低着头,没有说话,何秋水替严星河擦着袖子上的血迹,闻言轻哼一声。
这时救护车驶进了医院,停稳后打开门,急诊科的医护人员也立刻跑过来接病人,等吴医生下了车,何秋水这才跟着下来,才刚站稳,就看见眼前扑来一道人影。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扭身往严星河怀里躲,紧接着听见一声清脆的扇巴掌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苍老洪亮的声音,“你这个贱人!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