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脚倒是很快。”秦婉冷笑道,听得出几分不屑来,掌事太监立即低下头去,恨不能变成臭虫钻进地底去。见其如此,秦婉说:“想法子从你那位老乡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来,本郡主就饶你一命,若是有一个不字,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原本眼看着只要那刺客开口,秦仪这次可就死罪难逃了。他今日派人杀自己的亲叔母、亲堂妹,明日就敢杀皇帝和太后。只要拿到确凿证据,那么他再也翻不出什么浪子来。但这一切,全都给眼前这厮毁了,秦婉哪能不气?
“郡主……”掌事太监面色沉沉,十分后怕,秦婉冷笑道:“你是冀州人士,家中还有老母和一双弟妹,母亲种田为生,妹妹在当地的大户人家做侍女,很得主母青眼,弟弟还在念学,正好准备今年秋闱。”
她张口就说出自己老家的信息,掌事太监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是要拿自己一家子威胁自己了。秦婉神色十分淡然,乌黑的双眸没有一分不该有的情绪:“你知道我恨你入骨,你若是将功折罪,我自然不会如何,事成之后,还你自由身。但若是你不愿意做……我虽是郡主,但一应份例用度,皆是视为亲王,你那一家子的死活,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罢了。”
“奴才做,奴才做就是了。”掌事太监额上冷汗涔涔,忽的就觉得自己委实是错了,一开始秦婉掌家的时候,他想着这是一个黄毛丫头,一掌家就忙不迭的立威,心中颇有怨言。若是自己没有这份怨言在先,也就不会犯下傻事在后。两年前秦婉就有主意,现在不仅如此,似乎还学会了心狠手辣,自己也就罢了,总归也是个没能耐的阉人,但要是家人给她牵连……
越想越觉得难受的掌事太监只能闭眼,咬咬牙狠心答应了。
见他配合,秦婉笑起来:“这就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公年长我许多,该明白这个道理,往后公公还是雍王府的掌事太监,要被礼遇的。”说着,她让人将他扶了起来,“再见到老乡之时,公公可不要说漏嘴了。”
对方重重的点头,秦婉这才命人将他送回去。杜若笑眯了眼睛:“郡主好有气势呀,模样娇滴滴的,说话却这样有分量。”
“性命攸关的事,我若再不拿出几分气势来,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秦婉长长的叹了一声,温一枫和秦仪是不一样的,温一枫是毒蛇,善于潜藏人后,冷不丁咬上一口后,他就会出来,将猎物给玩死,享受其中的过程。但秦仪不是,这人更像是疯狗,他想要谁的命,就一点也不会含糊,直接派出人来杀对方,至于如何善后,那也只是以后的事,他不会想那样多。
现在想想,权力真是个好东西,说起来能唬住人,用起来更能唬住人。
如今五月将近,秦婉的嫁衣也添得差不多了,将嫁衣挂在了衣架上,她细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殿中省是花了大工夫的,上面多少纹路都是用金线绣出来的,既华美也贵重。前世她出嫁的时候,甚至连嫁衣都是卫珩为她准备好。说来好笑,她从未见过卫珩,他却好像对自己了如指掌,甚至连她衣裳的尺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静默的想了一会儿前世的事,秦婉转身正待休息一二,鼻尖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她鼻子一酸,眼泪立即涌了出来,捂着鼻子踉跄的退了一步,挂着泪泫然欲泣的样子着实可怜。
进来就见她看着嫁衣不说话,卫珩笑盈盈的挥手令紫苏杜若下去,自己立在秦婉身后,岂料这小丫头忽然转身,自己撞出了眼泪,退开几步,又一脸哀怨的望着他:“你走路不能出些声儿么?”
“婉婉怎不说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了?”卫珩笑盈盈的抱她入怀,望着火红的嫁衣,呢喃说,“婉婉是不是想快些嫁给我?是不是想赶紧做我的卫夫人?”
“谁想做你的卫夫人?”秦婉瞋了他一眼,微微红了脸,自打皇帝赐婚以来,他就时常来雍王府,他是夏将军的徒弟,又是夏竟成的好友,夏昭华自然疼他,加之秦婉自然也想见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迎面撞上雍王,都是没什么要紧的。
“自然是婉婉。”卫珩笑道,轻咬她的耳垂,“你我就差成亲一步了,我好想知道婉婉的味道……”
热气徐徐喷在秦婉耳根,她面红耳赤,尚且嘴硬道:“上回我与你说,养面首那事儿……”还未说完,就被卫珩打横抱起,放在了罗汉床上,他顺势压了下来,赌气在她双唇间反复啃咬,一直将她小嘴弄肿了,才沉声道:“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你若养面首,我把他们全杀了。”
“我也想试试翻牌子的感觉……”知道他小孩儿性子犯了,偏偏秦婉觉得可爱得要命,不动声色继续撩拨他,“我想着皇伯父乐在其中,我也想试试……”
四目相对,卫珩眼底忽的闪过精光,轻轻啄着秦婉的双唇:“婉婉想翻牌子,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他一面说,大手一面蒙上秦婉的双眼,“所有的牌子上面,都只能写我的名字。仅此一个条件,婉婉只要答应,为夫的就随婉婉翻牌子了。”
秦婉顿时哭笑不得,感觉到他的唇舌轻轻落在自己眉心的伤上,一时也是颤了颤:“留了疤,往后就不好看了。”伤口并不深,但秦婉天生体质就是易留疤的,这疤痕浅浅的,若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怎会不好看?”卫珩微笑,将她抱到妆镜前坐定,取了妆镜前用来描妆的笔,沿着她眉心的伤慢慢的画。两人贴得近,秦婉细细的看他,纵然眉眼间有些阴郁,但一点也掩不住他俊美的容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比两年前更为英俊了,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自信,是两年前所不曾有的。看了一会儿,秦婉笑出声:“珩哥哥真好看。”
他手上一顿,复低头亲她:“既然珩哥哥好看,那婉婉就只看珩哥哥吧。”动作愈发轻柔,笔尖细腻的触感让秦婉痒酥酥的,拉着他的手,半晌不曾说话。这样静默了好久,卫珩这才收了笔,细细端详着秦婉,笑道:“看我的婉婉多美。”
镜中少女容色清丽非常,眉心盛开着一朵红梅,平添了几分妖艳。卫珩画工很好,那朵梅花栩栩如生,甚至连其中的花蕊都能看清,将原本就浅的疤痕给盖得严严实实,秦婉望了一会儿,笑道:“这寿阳公主梅花妆化得真好。”
卫珩笑道:“那我往后日日给婉婉画可好?”
秦婉一笑:“好,怎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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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皇帝下令追查追杀之事,但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秦婉和卫珩的婚事之上,夏昭华虽然身子好上了一些,但到底不能操劳,是以王府之事由老妈妈和宫里派来的人一起掌理。一进入五月,京中各处王公也都纷纷向卫家和雍王府送去了贺礼,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卫家也好,雍王府也好,都显得忙碌非常。
“你的意思是……你那位老乡不肯出来相见?”刚清点了陪奁,就有人领了掌事太监前来回话,一番话下来,秦婉笑着反问他一句,后者顿时哭丧着脸,一脸诺诺:“是,他不知何故,迟迟不肯出来相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知道了,你回去吧,为我做事的消息不能走漏了半点出去,不然你知道后果的。”秦婉淡淡的说了一句,掌事太监原以为自己办事不力,定然是要给秦婉大动肝火的重罚一顿,不料这位郡主倒是气定神闲,看不出一点儿恼火来。
这要嫁人做媳妇的姑娘,果然温柔了许多。
自以为聪明的掌事太监千恩万谢了一番,自行下去了。杜若见他走路都带着风儿,只觉得小人得志,撅着嘴问道:“郡主就这样便宜了他?要不是他,咱们现在早就将幕后主使给揪出来了。”
“不急,不急。”秦婉摇头,令人将陪奁的清单收好。大熙有说法,六十四抬嫁妆为一整数,称全抬,而雍王是卯足了劲儿,要给女儿争个能耐,足足以一百二十八抬为女儿送嫁,而皇帝和太后更是心疼秦婉,生怕她受了委屈,齐齐开了私库为她添妆,再加上雍王妃留下的嫁妆是秦婉和秦媛两姐妹的,柳家也开了私库来补贴,这嫁妆硬是凑齐了两百抬,礼单都是厚厚的一沓。将礼单搁了,秦婉坐下说,“你也不想想,前些日子送了多少人回殿中省,怎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对方起疑也实属正常。他既然不动,咱们也不必动,长此以往,必将使其松懈。”
只要能够顺藤摸瓜扳倒秦仪……秦婉握了握拳,想到前世的悲惨,深深地吸了口气。
待到端阳那日,因为今日乃是卫珩与秦婉的大喜之日,是以整个京中都弥漫着一股子喜庆的味道,一早就有交好的人往雍王府和卫家去祝贺了,来往的人都是脸带笑意,看得出喜庆来。雍王府早早的就放了鞭炮,以贺今日的喜事。
秦婉一早就去了相国寺佛光塔,给雍王妃上了一炷香,告诉母妃自己今日就要出嫁了。随后跟着雍王进宫去拜别太后和帝后,接连送走了两个疼爱的女孩儿,太后哪能不伤感的,说了不多时就老泪纵横,只揽着秦婉嘱咐道:“若是卫珩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祖母,祖母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见老太太说得如此恨恨,众人皆是笑起来,皇后更是劝道:“母后这话可拐着弯儿骂了好些人,这卫珩过了咱们多少人的眼,谁不称赞一二。他若真是个欺负婉儿的混账,岂不都成了咱们有眼无珠了?”
“去,不许来招哀家。”太后到底还是笑出来,揽着秦婉笑道,“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皇祖母这心里怪舍不得的。多回来看看,卫珩虽好,但哀家可信不过卫家其他人,但凡有人敢蹬鼻子上脸的,直接命人掌嘴,天塌下来,祖母和你伯父给你撑着。”
想到赵王妃卫氏,太后就是一阵膈应,她承认了卫珩,但她可没有承认卫家其他人,若是那些腌臜人敢对婉儿做腌臜事……想到这里,太后深了目光,又抚了抚秦婉的背:“婉儿不要轻易委屈了自己。”
秦婉也在沉思,她想到了前世的事。大熙素来是有这样的习俗的,婚礼都是傍晚或是晚上举行,而那一日的白天,则由女性长辈教导许多关于为人妇之后的礼仪和行事准则。但前世的秦婉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雍王妃早逝,太后被气死,连带着皇后对她也生出厌恨来,孟岚自然更不必说,恨她入骨,肯让她出嫁都是因为不敢轻易得罪卫珩。前世她出嫁那日,白日就那样呆呆的躺在床上,想着会不会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想着卫珩会不会是跟孟岚串通好了的,要将她磋磨至死。
直到被几个粗使婆子抬出王府,她都是忐忑不安,直到卫珩来将她抱进花轿,他出去的时候,还说:“怎的这样轻?你爱吃什么?往后我让厨房日日给你做。”隔着盖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秦婉知道,他定然是笑着的。
想到前世的事,她笑了笑,旋即低下头去:“婉儿知道,不会轻易委屈了自己,卫珩他……也不会轻易委屈了婉儿。”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让雍王来与秦婉说说话,孰料雍王还未张口,眼圈先红了,长叹道:“婉儿好好过日子就好,早些、早些让父王抱上外孙……”眼看这位风流王爷都快落泪了,皇帝忙将弟弟引了出去,笑道:“多嫁几次女儿,你就明白了。”
“婉儿是长女,自然和媛媛不一样。”雍王些许哽咽,“阿湄在天之灵,知道婉儿得嫁自己喜欢的男子,也定然会很高兴的。”
对弟弟的秉性十分清楚,皇帝叹了一声,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多有几次就好了。”他子女众多,多了也就不稀罕了,真正放在心上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最为紧张的自然是嫡长子秦桓,而秦仪当然也是要紧,只是这厮时好时不好,让皇帝还是存了心思多观察一二。
并不知兄弟俩说了什么,秦婉只看着父王的背影,心中难免怅惘。前世自己出嫁的时候,父王也已经去世了,自己何等苍凉的被养在雍王府之中,若非孟岚不敢轻易得罪卫珩,只怕自己连最后两年的好日子也不曾过上,如此想着,她颇有些世事无常的感慨。
在太后和皇后跟前听了大半日,吃了半个粽子,一直到了未时,秦婉才跟着雍王回了王府。夏昭华今日留在了府上,正教双生子三字经,前些日子的动了胎气,让她还没有完全复原,腹中孩子已然有六月了,大大的肚子和她娇小身材配起来显得十分不协调。见两人回来,夏昭华笑道:“我说呢,再不回来,我可要派人催催了,若是卫珩以为郡主不嫁了,到时候可还要解释一番。”又亲自引了秦婉去梳妆,雍王欲言又止,被双生子一边一个扯住:“姐姐是不是要嫁给珩哥哥了?那姐姐以后还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到姐姐吗?”
雍王忙笑道:“自然能的,姐姐只是搬到了珩哥哥家中去住,媛媛和阿羽若是想念姐姐了,还是可以去见她的。”
生怕姐姐出嫁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的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喜滋滋的跟上夏昭华和秦婉的脚步,一路往秦婉的闺房去。老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一应物件,赶紧将秦婉扶着坐下,夏昭华亲自执了篦子给她篦头发,又笑道:“你父王心里舍不得你,只是他是男人,要面子,不肯说出来,你往后多和卫珩回来看看他。”
秦婉含笑:“知道了。”又嗫嚅说,“我出嫁之后,烦请母亲多费些心了。”
“咱们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夏昭华给她挽了一个髻,“新娘子今日要欢欢喜喜的,笑一笑才好看,这样嘟囔着小嘴,给卫珩知道了,还以为娘家人给了你委屈受。”又取了唇脂来给她细细涂上,她本是清丽非常,涂上唇脂之后,顿时添了几分逼人的美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