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徽洗了数十遍手。她将手泡在铜盆中,总觉得水里会忽然冒出血色来。
闭目,冷汗从额角冒出,吕徽眼前满是血红,近乎魔怔。
身后,单疏临温和握住她手腕,轻声:“辞音。”
“我没有杀应夫人。”吕徽转头,愣愣道,“相信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单疏临揉开她紧皱眉心,“我都知道。辞音,皇后亲自来此处,就是为了此事。”
皇后。
吕徽抬眸,忽然想起身为梅家女儿,皇后的武功简直到了巅峰造极的地步。
她曾助皇帝取敌军首级,也替皇帝扫平障碍,灭了皇帝六七皇兄,才夺得如今皇位。
梅宛之,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宫内关羽。
虽不知她用来什么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了应夫人的命。但对于她来说,恐怕真的不难。
“真的是她。”
吕徽想起自己当时嗅见的那股香气,知道单疏临的说法并不是安慰她。
对应夫人下手的人,是皇后无疑。
“应之问那边,你打算如何?”吕徽平静下来,心中却仍旧有些忐忑。
皇后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应之问和单疏临反目成仇。事实上,她也做到了。
单疏临面上也显出几分无奈。他叹道:“只能看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想明白,才能度过这一关。旁人,帮不了他。
吕徽陷入沉默。要是应之问的真的想不通,恐怕他和单疏临两个人就将兵刃相见。应家和单家要是真打起来,恐怕会两败俱伤。
“那......”吕徽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闻外头忽有急促脚步,便止住话声,转头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魏双,他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主子,应老爷死了。”
应老爷死在自己房中,整个屋子的门窗都完好,皆从里头锁死,外人决计无法不破坏门窗进屋。
是应之问发现屋中不对,才踹门进了屋中。
应老爷吊在房梁上,已经僵直发青,飘在他脚下的,是一封绝命书。
书中写,是他杀了应夫人,因为应夫人发现了他在药材中倒卖黑火的机密。如今事情闹大,他自知有罪,希望以死谢罪,不波及应家。
一日之内,应家家主主母故去,应之问也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
夜色下的荒凉,又有何人知晓?
吕徽满头细汗,惊坐而起。她回想起自己想到的细节,不觉心中寒凉。
“辞音?”单疏临被她惊醒,坐起身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做噩梦了?”
吕徽细细喘气,在夜色中却瞪大眼睛,转头看向他:“为什么不救她?”
“谁?”单疏临搁在吕徽腰间的手稍稍一紧。
吕徽感觉到了他细微的变化,闭目叹道:“应夫人。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梦中,吕徽将今日发生过的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发现单疏临对这件事绝不能不知情。
就算梅宛之的功夫比单疏临更高,那他也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
应之问背对应夫人,可单疏临和自己却站在应夫人身后。
他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辞音。”单疏临无奈叹道,轻轻拥住她,将她拢进自己怀中。
“为什么?”吕徽闭目,眼中全是当时的鲜血,同满目的红色。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做得到见死不救?
“如果我说,我救了她,延思就会死,你说我是救还是不救。”单疏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答案几乎不需要吕徽细想。但她还是争辩:“单疏临,依你在西京的力量,如何保不全一个人?”
可见,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荒唐可笑的借口罢了。
“不能。”单疏临却应道,“吕徽,我不能。你可以说我能在西京悄无声息杀掉一个人,但我没法正大光明的保护一个人。”
“保护,永远比破坏艰难十倍,或者更多。辞音,你这样聪明,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吕徽当然明白。她再明白不过。但正是因为明白,她才觉得这般无力。
稍往后靠,吕徽感觉到后背单疏临身上体温,闭目觉得稍稍暖和了些:“所以单疏临,你就放弃了她。”
放弃原本属于应夫人的性命。
“从理智角度看,于应家而言,应之问更加重要。从个人情感上看,我更希望他活着。”
二者去其轻,是单疏临最擅长的抉择。
“嗯。”吕徽只觉得心中烦闷。她自然知道单疏临的选择毫无错处可挑,但就是因为这种迫不得已,才是真正叫人无法接受的源头。
“想要有所改变,就必须有所牺牲。”单疏临抱着吕徽,推她躺下,“这是必经之路,永远无法避免。”
朦胧之间,吕徽喃喃道:“单疏临,应老爷又是怎么死的?”
她怎么可能相信,应老爷真的是杀害应夫人的凶手?她更不会相信,在她和单疏临走前还勇敢面对一切的应老爷,会选择用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吕徽没有听见单疏临的答案,就已睡沉,单疏临却久久都没了睡意。
应老爷的死,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照理来说,皇后没有必要对应老爷动手,应家就已经会乱作一团。
杀掉应老爷,对梅宛之没有半点好处。
除非,这件事情的促成者,还有第三方人物。
只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单疏临将来宾整个过滤一遍,都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没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非杀应老爷不可的理由。这件事恐怕不会就此结束,还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他。
紧搂住怀中熟睡的吕徽,单疏临心中有一丝安定。他低头,嗅着吕徽淡淡发香,暖了面庞。
没关系。究竟是什么阴谋,他只需要慢慢拆解。至于吕徽的宁静,无人能打搅,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搅。
闭目,单疏临清醒着,直到天亮。
吕徽是被踹门声吵醒的。应之问冲进了吕徽的太子殿,魏双提着刀跟在应之问身后,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应之问挑开纱帐,瞧见里头单疏临还在睡,很不得一把将他从温香暖玉中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