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岚琪冲惠妃微笑,惠妃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寒意,不知从哪儿生出的恐惧,但见岚琪开口再要说话,荣妃突然插进来说,“咱们是不该计较这些事,如今宗室里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都等着看笑话呢,不知道若噶尔丹真打进来,他们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吗?一个个不知幸灾乐祸什么。”
岚琪身上的气势稍稍软一些,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终究太狠了。她虔诚地朝佛像合十祝祷,而后道:“宫里照旧过宫里的日子,太太平平就好,今天这些话,出了荣姐姐的佛堂,咱们都忘了吧。”
惠妃已然起身,冷幽幽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荣妃心里不好受,示意她先走一步,惠妃也是强撑的镇定,见荣妃让她走,便顺着台阶下,外头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后,岚琪才对荣妃道:“姐姐别怪我,刚才我是无意中听见的,并非想听你们说话。”
荣妃苦笑:“隔墙有耳,我自己不谨慎,不过那些话叫你听去没什么的,若换做宜妃就糟了。”
“宜妃脑筋简单,这几天天天都在自己屋子的佛像前给皇上祈福,一心一意盼着皇上早日归来,她离了惠妃,真是件好事。”岚琪再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便起身搀扶荣妃,“姐姐赏我一杯茶喝吧。”
两人退出小佛堂,在内殿明窗下摆了茶几,荣宪公主过来问安,岚琪与她说道几句,便让孩子离了。荣妃望着女儿的背影,眼底有惆怅,岚琪知道她舍不得荣宪日后远嫁,却不料荣妃说:“昨儿僖嫔敬嫔过来说话,好好地吓唬我说,万一皇上和噶尔丹僵持起来,若是求和,指不定会选一个公主去和亲嫁给噶尔丹。纯禧嫁出去了,我的荣宪还没订婚,皇上若真把她送去给野狼和亲,我会心碎的。”
“没有的事,姐姐不要胡思乱想。”岚琪劝道,“我虽不懂朝政,可也知道皇上对噶尔丹的剿灭之心,战争总有输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皇上若有求和之意,何必御驾亲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皇上就不怕被人嗤笑?”
荣妃眼里含着泪,这些话她实在受用,抓了岚琪的手哽咽道:“还好有你是清醒的,岚琪啊,我已经乱得什么事都做不好了,我就怕闹到最后一步,皇上会把女儿送出去和亲,可我只有荣宪一个女儿……”
说到后来,荣妃止不住哭泣,她也是强撑了好几天,心里怕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昨天又被僖嫔敬嫔一吓唬,她本来还没想到这一茬,可那两人说得煞有其事,而且真是有些道理的,荣妃就把持不住了,今天对岚琪说出心里话,坚强的防线奔溃,整个人软弱无助起来。
岚琪静静地陪她哭泣,连荣宪都被惊动,跑来问额娘怎么了,她笑着说:“可不是我欺负你额娘的,下回见了皇阿玛,不能乱告状。”
荣宪性子开朗乐观,虽知现下时局不安,但终日脸上挂着笑容,叫人看着就喜欢,此刻不晓得母亲为什么哭,见德妃娘娘还有心开玩笑,就知道没什么要紧事,哄了母亲道:“额娘别哭,现下我还能哄着您,过两年我离了,您还指望胤祉媳妇儿来哄你不成?”
荣妃气结,打了女儿说:“你气死我算了。”
有女儿哄着,岚琪陪着,荣妃渐渐平静下来,又打发了荣宪两人单独说几句要紧的话,提到方才佛堂里的事,荣妃问道:“你冲着惠妃微笑那架势,看得我寒森森的,我瞧见惠妃身子都打颤了,这么多年,从没见她对谁如此畏惧,至于对着皇上,咱们也看不到。”
“她心里有鬼,不提了。”岚琪敷衍过去,又与荣妃道,“未免歹人趁乱作恶,宫内加强了关防,每日巡逻的侍卫比从前增加了几班,务必要姐妹们谨慎出行,不要闹出笑话,公主们也都长大了,更加要小心照顾。”
荣妃叹道:“难得还有你冷静沉着,若是连你也乱了,这个后宫真是要散了,皇上回来,该给你记头功。”
岚琪笑道:“太太平平才好,谁在乎这种功劳。”
且说惠妃离开景阳宫后,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长春宫,这一次真是得不偿失,她信了明珠的话,以为准噶尔不过是个草原部落不足畏惧,才想把儿子送出去历练历练,现在闹成这样,儿子跟在裕亲王身边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明珠也不在京城,她孤零零留在紫禁城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再想想,昔日屈居自己之下的乌雅氏,如今却能说起教训她的话来,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从今往后,她都要被乌雅岚琪压制着?真真可悲。
回到长春宫,闷闷坐了一整个下午,几时日落几时黄昏都没察觉,直到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八阿哥下了书房,来给娘娘请安,惠妃才恍然回过神,她才想起自己膝下,还有这么个养子。
“给额娘请安。”孩子走进门,恭敬地行了礼,站起身时,惠妃突然觉得他长大了。
胤禩虚龄已有十岁,这些年安安静静在书房念书,没出过一点儿差错,还时常因为功课好,让惠妃得到皇帝的奖赏,可是惠妃一门心思在亲生儿子身上,只惦记着儿媳妇能不能给她生个皇长孙,对于八阿哥从没真正关心过,可孩子不知不觉就这么长大了,当年自己费尽心机把他抱来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眼他都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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