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皇帝归来前,谁也不知道为何大半夜把德妃娘娘留在乾清宫,明明今晚摆驾咸福宫,要在那里留宿一晚,而此刻咸福宫内灯火通明,贵妃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在今晚到来,谁都晓得,元宵夜是皇帝与德妃的定情夜。
咸福宫膳厅里,桌上摆了十数件精致的小菜,皇帝手里一碗小米粥,但只夹了面前几口菜,并没有看其他菜色,爽快地吃罢了说:“大宴总是忙着应付,哪里吃的上几口饭,还是一碗粥来得踏实。”
温贵妃笑语盈盈,将面前蜜渍白果夹了两粒给皇帝,温柔地说着:“皇上日理万机,饮食起居不得马虎,听说皇上一向吃得简单,臣妾以为清淡虽好,可也要丰富营养才成,李公公如今,是不是也不大用心了?”
李公公正在边上伺候着,忙堆笑:“娘娘说的是,奴才疏忽了。”
玄烨没用动那蜜渍的白果,却笑道:“你这里一向精于饮食,宫里的人身子也不错,怎么今日不见觉禅贵人赴宴,听说她病了?”
温贵妃闻言心里发颤,隐隐觉得不安,但强撑出淡定的模样,笑着说:“觉禅贵人身子一向不大好的,皇上大概不知道,前些日子皇贵妃娘娘让她给四阿哥做衣裳,挑灯夜作熬了几天,身子就弱了,只盼着这些日子养好些,十九那天还要参加大阿哥的婚礼。”说罢又甜甜一笑:“臣妾还没正经恭喜过皇上。”
她说着离座起身,似乎要行大礼恭喜皇帝,可玄烨却站起来,说道:“到那一日自有热闹,不必此刻拘礼,觉禅贵人既然病了,朕去瞧瞧她。”
皇帝说着就往门外走,温贵妃半蹲的身子僵在原地,还是冬云在旁唤了她一声,才猛然警醒,冲过来拦着玄烨说:“皇上可要保重龙体,觉禅贵人是风寒,万一传染给皇上可怎么好,这些天连十阿哥也不让跟着玩了,皇上今天累了,还是让臣妾早些伺候您休息。”
“时辰并不晚,才喝了粥不大躺得下来。”玄烨淡淡地笑着,一面还要朝外头走,“没什么要紧的,朕远远看她一眼,她心里高兴,病也好得快些。她毕竟是八阿哥的生母,朕太怠慢她,会叫人瞧不起八阿哥不是?”
“是。”温贵妃无奈地应着,可是眼看着皇帝又要往觉禅氏的配殿走,心里就急了,那里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觉禅氏还被她扔在堆放器皿的屋子里,她忙了一整天,也不晓得里头的人是死是活。
“皇上,不如让臣妾先去看看,若是觉禅贵人还醒着,您过去说几句话也罢了,若是睡着了,皇上就别过去了。”温贵妃双手抓起了皇帝的胳膊,露出妩媚温柔的神情,柔柔地说,“皇上难得来咸福宫,还要去看觉禅贵人吗?臣妾心里可不大舒服,今晚就不要去了,成吗?”
玄烨且笑:“你们同在屋檐下,朕以为你不会在意,是朕疏忽,不该不顾你的感受。”他一转身就要往贵妃的寝殿走,温贵妃好生欢喜地跟上来,可是皇帝下一句话,却把她怔住了。
皇帝一面牵着她的手,一面吩咐李公公:“你去瞧一眼觉禅贵人,若是病得要紧的,宣太医瞧瞧吧。”
“皇上……”
“咱们说说话去,朕还不大想睡,近来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话,你家里的事也没多关心,你新嫂子才没了孩子,你可去关心了?”皇帝平平淡淡地说着,手里拉着温贵妃往前走,若是从前,贵妃一定会被这牵手的举动感动得落泪,可今天她怎么觉得,皇帝就是怕她跑了,怕她去拦着李公公呢?
回到寝殿,梁公公来问要不要伺候皇帝泡脚暖暖身子发发酒气,玄烨点头应了,温贵妃呆若木鸡地在一旁也不知该怎么伺候,便有宫女太监麻利地送来水桶热水,本是普普通通的东西,可梁公公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纸包,扬手洒下铺满了水面的藏红花蕊,更笑着对皇帝说:“太医说藏红花活血,皇上用来泡脚对身体极好。”
梁公公说着便给皇帝脱靴子,玄烨抬头对温贵妃笑道:“这东西虽说妇人慎用,但是极好的药材,你冬日里手脚冰凉,若觉得吃下去怕伤身,拿来泡脚沐浴应该不错,朕明日让太医院给你送一些。”
可是温贵妃却摇着头一步步往后退,眼看着木桶里的热水被藏红花浸润得泛出血色,温贵妃眼里也好似要流出血一般,晃了晃脑袋说:“臣妾不需要这个,多谢皇上关心。”
玄烨则云淡风轻地笑道:“也是,这东西你宫里多的是,大概比朕用的还好些,自然不必朕费心了。”
“皇上?”
“大概你是好意吧,好心做了坏事,你有心让家人补一补,冬日里活血行气暖暖身子才放进腊八粥的是吗?可惜你嫂子是孕妇,经不起这样的猛药,可怜你没见天日的侄儿了。”玄烨很平静地诉说着,甚至对贵妃笑,“不要太自责,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为你们钮祜禄家诞育子嗣。”
“不是的,皇上,臣妾、臣妾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皇上……”温贵妃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她好像听不懂,又好像听得懂,半张着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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