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羕离开之后,王累苦笑一声,拱手道:“法大人勿怪,永年这人心性不错,只是有些狂傲,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子元先生坐下说。”法正招呼王累坐下,然后开口道:“大王曾经说过一句话,狂傲之人未必有本事,但有本事的人却一定有傲气。若是没有真才实
学,纵然狂傲,迟早死于非命。正虽然愚钝,但亦看得出来,永年乃是有真本事的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区区小事,有甚见谅不见谅的。倒是子元大
人,若是正没记错的话,子元大人应该是刘季玉的从事,怎会被关在江油?”
听到法正的问题,王累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陛下在洛阳登基,定都晋阳,我当时便劝刘季玉支持陛下,但其不听。这也没什么,毕竟益
州偏远,不管是晋阳还是许昌,都与益州没有太大的关系。”
“后来晋王登基,刘季玉也想称王,我当时便劝他,应当上表晋阳请求称王,毕竟晋阳那位才是先帝长子,这且不说,当时晋王殿下已经攻破凉州,与
益州之间只隔着一个汉中,而曹孟德远在许昌,有荆州刘景升做缓冲,对益州的威胁并不大。可惜,刘季玉不肯听...”
法正点了点头,如果说王累在刘辩刚刚称帝时说的还没什么道理的话,那称王之时的话绝对是金玉之言,不仅能让刘璋的王位来得顺理成章,还可以缓
和张扬之间的关系。
毕竟如果当时刘璋上表,那张扬也只能接受。
以后只要刘璋安稳当他的土皇帝,只要不起兵攻打张扬,那张扬也没有借口找他的麻烦。甚至刘璋哪怕和曹操之间暗中往来,那张扬也只看干看着,没
什么办法。王累的计策,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计。
不过法正也能明白刘璋的想法,当时张扬虽然攻下了凉州,但天下其余诸侯没有一个和张扬关系好的,而站在看起来实力强大的这一方,总没有错。
法正点点头,道:“就算如此,刘璋不听也就罢了,为何还迁怒于子元先生?”
王累脸上的苦涩更加浓郁,道:“若只是这两事,刘季玉哪怕心中恼怒,但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后来,永年他过于刚直,直言顶撞刘季玉,我出言为
其说了两句好话,这才...”
王累说的简单,但法正却明显听出点味来,彭羕刚直,他王累何尝不是以强硬闻名于世?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王累、彭羕和田丰、沮授一个样,都是宁折不弯的喷子,只要他觉得你不对,也别说你是益州牧、蜀王还是皇帝,他都敢喷。
聪明如刘伯温等人,哪怕是劝谏,也会寻求方式方法,但王累明显不懂什么叫说话的艺术,只是认准一件事狂喷,那下场岂能好了?
至于彭羕,他和王累的情况差不多,他自小便是神童,闻名于乡里,得广汉太守董扶看重,将他推荐给了刘璋。
可问题是,彭羕这个人,性情比王累还要不如,王累只是刚直,但他却是狂傲,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恃才傲物,仗着自己聪明,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只是经过一番交谈,刘璋便对这彭羕极为厌恶,但碍于董扶的面子,以及不愿让人说自己不能容人,勉强给了彭羕一个书佐的职位。
按理来说,聪明人在经过这件事后,一点会吸取教训,有所收敛。但彭羕不,依旧我行我素,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当年在广汉的时候,其实他就得罪了不少人,可看在董扶的面子上,没人愿意计较。可问题是,成都不是广汉,董扶后来又死了,谁会在意他一个没有
丝毫背景的毛头小子?
王累上谏不成之后,彭羕不信邪,亲自去劝说刘璋。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刘璋纵然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也不愿迁怒于人,但他竟然公然嘲讽刘璋愚蠢,
这一下,哪怕刘璋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当场便想斩杀彭羕。
后来王累拼死求情,使得刘璋将彭羕改为髡刑,发配江油。至于王累,则被重责一百杖,同样发配江油。
也就是王累平时的人缘还不错,众人又敬服他为人刚正,所以在行刑的时候并没有往死里打,否则的话,他能不能挺过这一百杖绝对是个问题。要知道
圆空不过吃了刘辩的五十杖,到现在为止还不能下床呢。
后来抵达江油之后,王累不是没劝过彭羕,但彭羕却说:“吾乃千里马,这世上却无伯乐,可悲、可叹!”
当场把王累咽得够呛,不过他也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自己再怎么劝,彭羕也很难改变他这个性格,否则若是一般人受了髡刑这等侮辱性极重
的刑罚,定然羞愤欲死,但彭羕却丝毫没有在意,也并不介意以短发示人。
听完王累的话,法正笑笑,道:“子元大人无需担心,大王很宽宏,有容人之量,当初田部堂被俘,不愿投降,大王差不多是逼他投降的。但他投降之
后,大王将内政之事尽数托付其手,后来田部堂与大王意见相左,几乎是堵着大王的府门进行劝谏,言语之暴烈,听闻当时寇部堂和刘部堂都准备拼死
保住田部堂,但大王却始终不见怒色,待田部堂依旧如初。所以二位无需担心,大王从不以言罪人。”
似乎是勾起了自己心中的伤痛,王累显得有些郁郁,长叹一声,转移话题道:“永年虽然说他有十成把握,但此事究竟如何,不得而知。法大人应早做
准备,江油虽好,但终究不是什么雄城,依我之见,法大人如今应尽快寻一关城,站稳脚跟。否则江油失守的事,定然瞒不了多久,迟则一日,多则三
五日,定然被人发觉,到那时候,永年那里若是不顺利的话,法大人这支大军只怕是...”
这事法正也清楚,江油作为一座大军营,想要坚守是基本不肯可能的事,尤其是江油这个地方离成都实在太近,哪怕庞羲再蠢,也定然不会放任法正在
此处搞风搞雨,而面对随时可能抵达的大军,江油并不足以成为晋军的屏障。
法正拱手一礼道:“正对这蜀中的地形不甚熟悉,敢问子元大人可有教我?”
王累笑了笑,道:“指教不敢当,不过确实有点粗浅的谋略,若是法大人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听听。”
“子元先生但讲无妨,正洗耳恭听。”
王累道:“涪水关虽然不如葭萌关险要,但亦是天险,若是粮草辎重充足,纵是十倍之敌,想要攻破也不是易事,法大人何不去此处驻军,还能顺便切
断成都与巴西之间的联系?”
“涪水关?”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对这个地名毫无影响,连忙展开地图仔细查找,可看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现这个涪水关是何地,不由问道:“敢问子
元先生,这涪水关是何地?”
王累也楞了,连忙起身来到法正的案几之前,向着那副舆图看去。
片刻之后,王累笑道:“法大人,这舆图定然不是蜀中之人所做,涪水关便是江油关,不过蜀人却从来不叫江油关。”
法正看向地图,顿时眼前一亮,开口道:“我之前也曾考虑到攻取这江油关,无奈麾下兵力太少,子龙将军最早也得明日才能赶到,如之奈何?”
王累开口道:“刘璋不仁,其二子也非什么成事之辈,王累今日想投靠晋王殿下,涪水关便作为觐见之礼如何?”
法正心中振奋,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子元先生,计将安出?”
王累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道:“涪水关守将名叫黄权,此子如今与法大人年纪相仿,但不论计谋还是领兵,样样了得,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最重
要的是,其与我有通家之好,我愿只身入涪水关,劝其来降。”
“而涪水关若失,绵竹太守李恢必然大惊,若是应对得当,绵竹也未尝不可拿下。若是涪水关和绵竹接连被攻破,成都必然大乱,永年那里如果能说服
孟达,放晋王大军入蜀的话,攻破成都易如反掌。就算劝降孟达不成,大乱之下的成都想要派兵来攻打涪水关也是难如登天,法大人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
听完王累的话,法正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沉思起来。
他沉思的不是王累这计是不是可行,而是在想王累是不是真心投降。如果是真的,那不需要多说,不敢说能轻易攻破成都,但入蜀的这支大军将无需担
心会有覆灭之忧,但若是假的,只怕是这支大军一个都活不下来。
半晌之后,法正展颜一笑,道:“子元先生好计谋,便让张任将军陪先生走一趟,我在此处恭候先生佳音!”
法正好行险,这一刻,深藏在骨子里的冒险精神告诉法正,这一把,值得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