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渡远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又寻了龙行军中的几位亲信来,大抵同他们说了军营中的局势,而后嘱咐他们按兵不动后便挥手让人走了。
其实,依照方才帐中诸位将军的表现,卫渡远心中已有了叛徒的人选。
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的人。
卫渡远冷嗤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人能做到哪个地步。
翌日一早,卫渡远就带着十个人走了。
要是能要到粮食,只要再让知府派几个人跟着就行,要是要不到粮食,这十个人都是嫌多了。
未免万野察觉到他们粮食不足的现状,他们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才往沙城去的。
所谓做戏做全套,几人到了沙城后也没立即去衙门寻知府,反而悠哉地在沙城里逛了一圈,逛完后还没消停,又打算去寻客栈歇息一番。
看着写着“有客来”三个大字的匾额,卫渡远嘴角笑意更深,带着人晃晃悠悠进了门。
这时候有客来的老板娘正在迎客的桌案后算账,冷不丁一把刀就出现在了自己桌案上,她心头一凛,而后很快镇定下来,抬头已是一副笑模样。
“客官,你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啦?”
老板娘梳了个斜髻,戴着个碧绿钗子,和她那一身绿色纱衣倒是相辅相成,在这常年黄沙漫天的沙城中见着倒是觉着眼前一亮。
加之这老板娘本就生得艳丽,说话又是半嗔半笑,带着股子勾人意味,一般人瞧了只怕就挪不开眼了。
只是卫渡远一行人是注定要不解风情了。
卫渡远是一心只想着自家媳妇儿,而这回子他带来的士兵又皆是龙行军中的,且不说他们一向纪律严明,只说他们呆过的京城就是美人头一份多的地儿,他们也只是愣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倒是没人吃老板娘那一套。
“住店。”只说了这短短两个字便不多说了。
老板娘脸上笑意不变,带着丝魅惑诱人:“那好,我们有客来是沙城顶好的客栈,你们可是找对了地儿了。”
一旁的小二见老板娘跟卫渡远几人聊得差不多了,忙弓着腰上前来打算引着几位客人上楼看房间。
“几位客官这边请。”
卫渡远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那主动上前来的小二,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提着自己的衣摆径自上楼去了。
那小二见卫渡远走到前头了,立时就要上楼去引着,却是被老板娘一个犀利的眼神给阻止了,他只好讪讪地退到一边去了。
另一小二见状,瞟了那不识趣的小二一眼,也不掩饰,直接嗤笑出声:“哎呀,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啊!”
只一眼便能瞧出这帮人的不简单,老板娘定然是要亲自招待的,这人当真是想露脸想疯了,竟还上赶着去凑热闹,这不找不痛快嘛?
还处处在老板娘面前卖乖,抢他的活儿来干。现下好了,自己给自己挖坑跳了。
恰好这会子又有客人来了,另一小二立时换了副脸孔,忙迎上前去招待客人了。
那小二也不恼,去服侍旁的客人了。
卫渡远一行人只歇了一会儿便下楼吃饭了。
谁都看得出来卫渡远是这一行人的头头,只是看着他冷着一张脸,也不开口说话,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就没人凑上去了。
老板娘也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不让卫渡远觉着自己被人怠慢了,也能顾着同几个愿意搭理她一句的人那里套话。
“还不知道几位客官是打哪里来的啊?我这有客来屹立沙城十年不倒,也见过不少人,还真是没见过像这位客官这般英挺俊朗的人呢。”
说着,红三娘还若有似无地瞟了卫渡远一眼。
这里许多客人都是沙城本地人,都是些有客来的老主顾,这会子听红三娘说了这话,也开始瞎起哄。
只是卫渡远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目不斜视地顾自吃着饭,真真是一点也不解风情了。
还是卫渡远的一个下属开了口:“老板娘,我家公子长得确是难得的俊逸,只是我家公子已有夫人,还请你不要玩笑。”
卫渡远听了这话,夹菜的动作一顿,双眼陡然变得锐利,警告地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
那人知晓自己失言,立时闭了嘴。
他是跟着卫渡远从京城来的,自然知晓自家将军最是珍视自家夫人,自己这话无疑是将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告诉别人自家将军的弱点在那里,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委实不该。
红三娘是何其敏锐的人,看出了风向的变化,捂着嘴笑道:“那公子的夫人定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还真是想见见呢。”
卫渡远猛地停下了筷子,这才正眼看了那红三娘一眼,然后嘴角带上了抹惯有的笑容:“沙城风沙大,内子没来,老板娘是看不到了。至于倾国倾城,旁人怕是不见得,只是才情却是许多人都不及的。”
卫渡远这话不就是在说在自己心中自己夫人确是倾国倾城的吗?
客栈中的一众客人听了,禁不住又是一阵起哄。
“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红三娘,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俊俏公子只惦记着自家夫人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有客来里真是好不热闹!
红三娘也不恼,落落大方道:“我哪里能起什么心思啊?这不是想着要是公子没娶亲,我可以做做媒吗?”
卫渡远笑了笑,又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老板娘在这儿开客栈多年,消息自然最是灵通,不知老板娘可知晓这沙城最近来了什么人,或是又有了什么好玩逗趣的新鲜事儿?”
红三娘不知道卫渡远的身份,更不知他的来意,加之赵大力前几日又出事了,她更是过得如履薄冰,这会子答得自然是谨慎非常了。
“消息最是灵通倒是没有了,趣闻倒是有那么两三件的。”
谦虚了两句,她就挑挑拣拣了些趣闻轶事讲了来听。
卫渡远喝了口茶,间或说两句,倒是逗得在场诸人笑得合不拢嘴,众人这才觉着这公子原来并不是那么难以亲近,约摸只是觉着不熟悉,一时没适应过来罢了。
这会子,也不知是谁了句:“老板娘,你这就不对了,这不还有件趣事没讲嘛!我看啊,你是看人家姑娘比你漂亮所以才不讲的。”
红三娘脸色微变,却只是一瞬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嗔怪地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
卫渡远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敢问这位兄台是什么趣事?”
“一姑娘,长得那真的是漂亮。不过,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竟然想要学着别人行侠仗义,对着沙城的人伢子赵大力说什么家里不缺钱,那赵大力是谁?也是她能惹的?”
那人见卫渡远听得兴致勃勃的,讲得更是起劲了。
“结果就被赵大力的人给追到西风坡去了,不过,那赵大力的人也吃了瘪,死了有两个呢。只是赵大力可是个睚眦必报的,这事儿还没完呢!”
他呷了一口茶,左右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又道:“隔日,赵大力又带着官府的人去西风坡寻人了,没见带回来人。我估摸着啊,那姑娘怕是死在里头了。这西风坡是什么地儿啊?群狼汇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里能是一群狼的对手?”
“这西风坡当真这般渗人?竟是连那劳什子赵大力的人都不敢轻易进去?我听你的意思,官府的人不是好好出来了嘛,哪里有那般骇人啊?”
卫渡远说话声音不可谓不大,吓得红三娘白了脸色,一叠声道:“我的祖宗喂,这哪里是能谈论官大人和赵大力的地儿哦。”
一男子笑得暧昧:“老板娘还怕官大人和赵大力?”
老板娘半嗔半笑地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我不管,要是真出了事儿,可别牵累着我。”
那人接道:“怕什么?赵大力又不知道去哪里买卖人去了,这都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客栈中众人也纷纷附和着那人的话。
卫渡远随意地瞟了眼红三娘,却见她心事重重的,知晓红三娘该是晓得赵大力失踪的事儿了。
别人不清楚,她该是最为清楚的,赵大力根本就不是又去哪里买卖人口了,而是凭空失踪了。
这样好啊,心慌了才能露出马脚,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打草惊蛇,才能看见蛇的踪迹!
“好了好了,老板娘不让提就不提了,我们只谈西风坡。话说,这西风坡古来如此?难道平日里真就没人敢进去?要是真能猎到狼,那狼皮可是能卖不少钱呢,就没人心动?”
卫渡远一解围,众人也不起哄了,又说起了西风坡的事儿。
红三娘反倒是愈发疑心起卫渡远的身份了,这人怎么如此在意西风坡的事儿?难道只是因着好奇心?
她可不这么觉着!
这时候一男子已经高声谈起了发生在西风坡上的事儿。
“自然不是的,这西风坡其实历来有狼,不过还不至于到狼群的地步,那时候还是有不少猎人前去猎的,只是如今有了狼群才甚少有人进去了,钱哪有命重要啊?”
“可不是。”卫渡远附和道。
那人见卫渡远还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又接着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前突然就有好几个猎人死在里边儿了,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个人,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一问,原是遇到狼群了。就是老板娘接手有客来的那一年。”
那人长叹了口气道:“自此,那地儿就鲜少有人进去了,官府的人进去也是将武器备得足足的,还得是白日里,不然谁还敢进去啊?话说,狼群出现在西风坡的那一年就是老板娘要接手有客来的那一年吧。”
“这有客来不是老板娘开的?”卫渡远方才就开始怀疑了,这店开了十年了,这老板娘可不像什么半老徐娘啊,顶多就二十来岁吧。
老板娘捂嘴笑了笑:“怎地提到这茬了?你莫不是想我姐姐红二娘了,那你可见不着了,我姐姐可嫁人了。”
卫渡远没跟着旁人起哄,嘴角笑意却是愈发深了。
红三娘和狼群是同一年出现的,这未免也太巧了。